衣裳在廊下晾了两夜,晨间收下来时,棉布纤维里还裹着阳光与皂角混合的清浅香气,像把整个晴好的秋日都揉进了织物里。谢怜将深青色外衫轻轻平铺在案上,指尖顺着衣缝慢慢抚过,在领口内侧停住——那里藏着两个小小的绣字,“怜”与“城”挨在一起,针脚细密得几乎要与布纹融为一体。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想起昨日傍晚那场突如其来的小雨,本以为衣裳要多晾一日,没想到半夜醒来时,竟见花城轻手轻脚地往院外走,后来才知他是怕雨水打湿衣裳,特意将木架移到了廊下避雨。这般细致的心思,总让他心里暖得发甜。
“在看什么,看得这样入神?”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刚煮好的稻穗茶的暖香。谢怜回头,见花城端着两个粗陶杯走进来,杯沿还留着他手绘的浅莲纹,杯底冒着细碎的热气。花城将茶盏放在案上,自然地从后面轻轻环住他的腰,下巴抵在他发顶,目光落在案上的衣裳上,“今日天朗气清,正好试试新衣裳,别辜负了这好日头。”
谢怜点头应着,拿起衣裳转身换上。棉布厚度刚刚好,不笨重也不单薄,穿在身上松快合身,抬手时,袖口的浅粉莲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花瓣边缘的绣线在晨光下泛着柔润的光,平添了几分雅致。他走到铜镜前,伸手想整理领口的布纹,指尖刚碰到衣领,花城已从身后凑过来,指尖捏着他常用的米白色发带,轻轻绕在他发间。发带系成简单的结时,他的指尖偶尔蹭过谢怜的耳垂,带着微凉的温度,让谢怜耳尖微微发烫。
“很合身。”花城看着镜中两人的身影,深青色的外衫衬得谢怜肤色愈发温润,而自己一身玄衣站在旁侧,倒像是一幅浓淡相宜的画。他眼底漫开柔色,声音放得更轻,“比我想象中还要好看,这颜色,衬你。”谢怜望着镜中的自己,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花城,忽然想起案头那匹还未动过的墨蓝色棉布,便挣开花城的怀抱,快步走到木柜前,翻出布包将棉布展开:“今日我们把你的衣裳也缝好吧?料子厚实,针脚快些的话,明日就能穿了。”
花城笑着走过去,伸手接过棉布的一角,指尖抚过布料柔软的纹理:“好,都听你的。不过先别急着缝,”他伸手牵住谢怜的手,指腹轻轻蹭过他的掌心,“我们先去院里走走,让你这新衣裳好好晒晒太阳,也让院角的冰蓝花瞧瞧。”谢怜被他拉着往外走,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他心里踏实,便顺着他的力道,一步步往院外去。
院角的冰蓝花果然还开着,雨后的花瓣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像撒了层碎钻,在晨光下泛着晶莹的光。两人并肩走在石板路上,鞋底踩过落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偶尔有风吹过,带着冰蓝花的冷香与新布的暖香,在鼻尖缠成软乎乎的团。走到院门口时,谢怜想起归港的老水手,便提议往那边绕绕,花城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将他的手牵得更紧了些——路边的草叶还沾着晨露,怕打湿了他的衣角。
归港的码头已热闹起来,几艘渔船泊在岸边,渔民们正忙着卸昨日的渔获,鱼腥气混着海风的咸湿,是最鲜活的烟火气。老水手正坐在船头补渔网,手里的梭子飞快来回,见他们走来,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笑着挥手:“谢怜公子,花城主,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哎哟,这新衣裳可真好看!”
谢怜走上前,隔着船舷与他说话:“刚做好的衣裳,出来走走。您这渔网快补好了?”老水手笑着点头,转身从船舱里取出个布包,隔着船递过来:“前几日托人磨的新面粉,细得很,你们拿回去做些馒头,软和得很,冬天吃着暖身子。”谢怜连忙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还带着面粉特有的干爽气息。他想起屋里晒好的野果干,便转身让花城去取,不多时,花城拿着一小袋野果干回来,谢怜接过递到老水手手里:“这是我们之前晒的野果干,泡水喝解腻,您留着。”
老水手接过,笑着谢了,又跟他们闲聊了几句渔获的事,才催着他们去别处逛逛。告别老水手,两人往回走时,刚拐过街角,就见邻村的几个孩子手里拿着风筝,蹦蹦跳跳地从身边跑过。风筝线在手里扯得长长的,彩色的风筝飘在天上,像一团团流动的云。其中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忽然停下来,盯着谢怜的新衣裳看了看,大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仙乐哥哥的衣裳真好看,像天上的云!比阿娘织的布还好看!”
谢怜被她逗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从兜里取出颗用糖纸包好的水果糖递过去:“快跟小伙伴去放风筝吧,注意别跑太远,也别扯断了风筝线。”小女孩接过糖,甜甜地说了声“谢谢仙乐哥哥”,便蹦蹦跳跳地追上了同伴,还不忘回头朝他们挥挥手。
回到院里时,日头已升到中天,阳光透过枝叶洒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谢怜将老水手送的面粉放进灶房的陶缸里,刚盖好盖子,回头就见花城正对着案上的墨蓝色棉布比划,指尖还时不时对着自己的身形量一量。他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花城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脊上,感受着布料的柔软:“三郎,我们现在就开始缝吧?争取今日缝完,明日就能一起穿新衣裳了。”
花城回头,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在他发顶印下一个轻吻,眼底的柔色像化不开的蜜:“好,都听你的。”两人并肩坐在案前,谢怜取来针线笸箩,花城则将棉布抻平,用镇纸压在四角。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棉布上,将墨蓝色染得愈发温润,针线穿过布料的声响“沙沙”轻响,与窗外的鸟鸣、远处归港的船笛声交织在一起。
谢怜缝得认真,指尖捏着针,每一针都尽量与布纹对齐,花城则坐在旁侧,帮他理着垂落的丝线,偶尔递过线团。偶尔有风吹过,带着院角的花香落在案上,谢怜抬头看向花城,见他正盯着自己的手,眼底满是专注,心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有新衣裳可缝,有好风景可看,更有彼此相伴,连寻常的时光,都变得格外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