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两天，山色几乎没怎么合眼。
周一的汇报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她反复修改ppt，演练讲稿，每一个措辞都斟酌再三。那种熟悉的、想要做到“完美”的执念又回来了，但这一次，她清楚地知道，没有退路。
周日深夜，她收到从流的微信，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早点休息。」
山色看着那三个字，心里五味杂陈。从流没有问进度，没有给建议，只是让她休息。这是一种信任，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她分不清。
周一早晨，山色提前一小时到了公司。
她站在复印机前，准备最后核对一遍打印出来的材料，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胃部传来一阵熟悉的紧缩感，是紧张过度引发的痉挛。她靠在墙上，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
“给你的。”
一个温热的纸杯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山色抬头，是从流。她不知何时出现的，神色如常，递过来的是一杯姜茶。
“看你脸色不好。”从流的声音很平静，“喝了会舒服点。”
山色接过杯子，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姜茶的辛辣气息钻入鼻腔，莫名让她翻腾的胃安定了一些。“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有些干涩。
从流没有离开，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白的脸上。“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山色回答，下意识地避开了从流的视线。
从流静默片刻，忽然伸出手，不是接过材料，而是极快地、自然地帮山色整理了一下有些歪斜的衬衫衣领。她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山色的脖颈，带来一丝转瞬即逝的微凉触感。
“衣领歪了。”从流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完成一个必要的步骤，“不用想得太复杂，把你周末整理的东西，清晰地说出来就行。数据是你找的，逻辑是你通的，没人比你更懂。”
说完，她转身走向会议室的方向，留下山色一个人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杯温热的姜茶，脖颈被碰触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感觉。这不是过去那种直接的推动，而是一种更细微的、近乎……关怀的举动。
九点整，项目汇报会准时开始。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部门总监、几位资深经理，目光都聚焦在前方。山色站在投影幕布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她下意识地看向从流。
从流坐在靠窗的位置，晨光勾勒着她的侧影。她没有看山色，而是低头翻看着手中的资料，神情专注而冷静。然而，就在山色开口说出第一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时，从流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是一个无声的信号。
山色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最初的几分钟，她的语速有些快，声音也有些紧，但随着讲解深入，她逐渐沉浸到自己梳理的内容中。那些反复琢磨的数据，那些与从流碰撞出的思路，变成了她语言的血肉。她越讲越顺畅，眼神也愈发坚定。
当讲到竞品分析的一个关键差异点时，她甚至短暂地脱离了讲稿，结合一个近期发生的行业新闻，进行了即兴的发挥。她看到几位经理微微点头，笔尖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汇报结束的瞬间，会议室里响起了掌声。
不是多么热烈，但足够肯定。总监提出了几个问题，山色虽然紧张，但都依据扎实的准备和清晰的理解，一一给出了稳妥的答复。她看到从流在一旁，全程没有插话，只是在她回答完最后一个问题后，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会议结束后，人群陆续散去。山色站在原处，整理着讲稿，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但一种巨大的、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也随之涌来。
“讲得不错。”
从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山色转过身，看到她正倚在门边。
“尤其是关于竞品动态的那段临场补充，反应很快。”从流的评价依旧简洁，但“不错”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已经足够有分量。
“是你逼我准备的。”山色试图让语气轻松些，却掩不住声音里的疲惫和一丝成功后的小小得意。
从流走近几步，看着她：“不是我逼你，是你自己做到了。我只是把讲台让给了本该站在上面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山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脸上，语气放缓了些：“现在，回去休息一下。下午准你半天假。”
“我没事……”山色下意识地拒绝。
“这是项目负责人的指令。”从流的语气不容置疑，“你的部分完成得很好，下午没有紧急事务。胃不舒服就好好休息，硬撑没有意义。”
山色看着她，忽然想起那杯恰到好处的姜茶，和那个帮她整理衣领的动作。从流的关心，总是包裹在强硬的外壳之下，需要细细品味才能察觉。
“那……谢谢你。”这次的道谢，含义似乎更多了些。
从流摆了摆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她又停下，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句：
“山色，你看，站在这里，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
会议室里只剩下山色一个人。窗外的阳光完全洒了进来，落在光洁的会议桌上，反射出明亮的光晕。她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握而微微泛白的指节缓缓放松，一种陌生的、带着暖意的力量，正悄然取代那持续了整个周末的冰冷紧张。
她第一次觉得，或许，她可以不再那么害怕“被看见”。而那个把她推到台前的人，或许看的，从来不只是她的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