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狯岳的大脑,一片空白。
疼痛感消失了,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抽离躯壳的虚无。
时间被无限拉长。
他能清晰地“看见”那道撕裂空间的金色闪电。
他能“看见”它如何绕开自己所有本能的防御架势。
他能“看见”它如何精准无误地贴上自己的脖颈。
他甚至能“闻到”那道闪电上,属于真正“雷”的、纯粹到令人绝望的焦灼气息。
那是他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的极致。
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不甘。
嫉妒。
悔恨。
所有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被那绝对的速度与力量,碾成了虚无。
然后。
锵——!
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却又清晰得足以撼动灵魂的格挡声,在他的耳边炸响。
预想中天旋地转的视野没有出现。
那足以将他连同鬼的再生能力一同斩灭的恐怖力量,在触及他脖颈皮肤的最后一刹那,被截停了。
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的力量,强行介入。
一道削铁如泥的刀锋,正静静地悬停在他的颈动脉旁,几乎已经贴在了皮肤上。
刀锋上跃动的金色电弧,还在发出“滋滋”的轻响,燎得他皮肤一阵刺痛。
而另一股更加霸道、更加沉重的力量,从侧方传来,将那柄本该斩下他头颅的薙刀,稳稳地格开了一寸。
那是一柄刀。
一柄他从未见过的,仿佛由扭曲的血肉与猩红的眼球铸造而成的诡异长刀。
刀身的主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侧。
月光下,那道身影高大、静谧。
他仿佛从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与这座残破的寺庙,与这片死寂的夜色,融为一体。
紫色的和服,腰间悬挂着长刀。
以及那张脸上,对称分布的、令人看一眼就遍体生寒的……六只眼睛。
上弦之壹,黑死牟。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刀,就截停了那道连上弦之陆都无法反应的“霹雳一闪”。
狯岳得救了。
他心中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被一股更加庞大的、足以吞噬灵魂的恐惧所淹没。
他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那里只有一半被切开,正在鬼的再生力下飞速蠕动愈合。那种死亡的冰冷触感,已经烙印进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开,远离了那两个如同神魔般对峙的身影,全身抖得如同风中筛糠。
太可怕了。
无论是那个使用金色雷电的男人,还是这位深不可测的上弦之壹大人。
自己夹在他们中间,连一只随时会被碾死的蝼蚁都不如。
……
整个战场,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半天狗的四个分身早已停止了攻击,一个个瑟缩在远处,连大气都不敢喘。
这片区域的气压,低得让鬼都感到窒息。
“呜哇……得、得救了……”
善逸瘫坐在地上,看着狯岳被击退,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呆子!那家伙过来了啊!”
旁边的伊之助倒是没心没肺,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死死盯着新出现的黑死牟,全身肌肉紧绷。
“那个六只眼的家伙……感觉比刚才那个叛徒小子强一百倍!喂!桐!干掉他!”
“伊之助!别乱说话!”
炭治郎强忍着背后的剧痛,声音沙哑地呵斥道。
他的嗅觉,已经快要被恐惧和绝望的气味撑爆了。
从那个六眼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不是单纯的强大。
那是一种混合了数百年时光的孤寂、无尽的悲伤,以及……仿佛与天地同级的、压倒性的“理”。
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成为了这片天地的规则本身。
根本……赢不了。
这是炭治郎心中升起的、最直观的绝望判断。
然而,晓月桐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缓缓收回薙刀。
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瞳孔,没有看一眼狼狈逃窜的狯岳,而是平静地、直视着那六只毫无波动的眼睛。
空气凝滞了。
每一秒钟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晓月桐身上的金色电弧渐渐隐去,他将那柄奇异的薙刀“镇”与“破”的枪尖朝下,轻轻拄在地上。
叮。
一声清脆的微响。
这个动作,不像是战斗,更像是老友间的闲谈。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巨石,在所有人的心头掀起滔天巨浪。
“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了吗?”
“继国岩胜。”
这四个字,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死寂的夜空中炸响!
远处的炭治郎和伊之助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名字的含义。
被晓月桐护在身后的善逸,更是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又哭了出来。
“你你你……你疯了吗!?”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疯狂碎碎念。
“那可是上弦之壹啊!你居然……居然用这种好像在菜市场跟大叔打招呼的语气跟他说话!我们会死的!这次真的会死得连渣都不剩的啊!”
然而,最震惊的,不是他们。
而是那个被叫出名字的存在本身。
黑死牟那六只古井无波的眼睛,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齐齐收缩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错愕、迷茫、以及一丝被尘封了四百年的刺痛的情绪,从他那如同顽石般的身躯深处,浮现出来。
继国……严胜。
这个名字。
这个被他舍弃了的,属于“人”的证明。
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听人提起过了?
一百年?
两百年?
还是……四百年?
自从他为了追求极致的强大,亲手斩断了所有过往,化身为鬼,追随那位大人之后,这个名字就应该已经随着那个名为“继国岩胜”的懦弱武士,一同被埋葬在时间的尘埃里了。
“……你。”
黑死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两块生锈的铁板在摩擦。
“是谁?”
他那六只眼睛,第一次,将所有的注意力,完完整整地、毫无保留地,全部聚焦在了晓月桐的身上。
不再是看待“有趣的猎物”的眼神。
而是一种审视。
一种探究。
一种源自古老记忆的困惑。
“一个……单纯看不惯你这副样子的路人罢了。”
晓月桐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几分嘲弄的弧度。
“哈?”
这下不光是善逸,连远处的伊之助都听傻了。
“喂喂喂,权八郎!那个戴面具的家伙在说什么啊?什么看不惯?打架就打架,废话那么多干嘛!”伊之助捅了捅身边的炭治郎。
“嘘!”
炭治郎死死捂住伊之助的嘴,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的鼻子闻到了。
从那个叫“继国岩胜”的鬼身上,气味变了。
那份压倒性的“理”之中,混入了一丝……混乱。
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不止一块石头,而是被人用巨锤狠狠砸穿了冰层!
晓月桐……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在精准地攻击着对方的内心!
“你这副……舍弃了名字,舍弃了荣耀,舍弃了身为人的尊严,甚至舍弃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呼吸法,最终变成这副不伦不类的鬼样。”
晓月桐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字字诛心。
“就是为了超越那个你永远也无法超越的男人吗?”
“住口!”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恐怖气浪,以黑死牟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血鬼术,也不是任何招式。
仅仅是纯粹的、因为心神剧震而失控的威压!
离得最近的狯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一声,就被这股气浪直接掀飞出去,像个破麻袋一样撞在远处残破的墙壁上,半天没能动弹。
炭治郎、善逸和伊之助也感觉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正面撞中,齐齐喷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唯有晓月桐,站在风暴的中心,衣袂猎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