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处理完征倭大计的各项筹备事宜，已是华灯初上。
赵钰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心中却没来由地想起揽月阁里那个安静的人儿。
一整日的杀伐决断带来的疲惫，似乎也只有在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子身边，才能得到片刻舒缓。
“摆驾揽月阁。”赵钰起身，对福安吩咐道，“就在那儿用晚膳。”
“奴才这就去传话，让贾女官准备着。”福安脸上堆起笑容，连忙安排下去。如今东宫谁不知道，揽月阁那位可是殿下心尖尖上的人，怠慢不得。
赵钰到达揽月阁时，迎春早已带着宫人在门口恭候。
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装，在宫灯柔和的光线下，越发显得肌肤莹白，眉眼温顺。
见到赵钰，她连忙上前行礼，声音依旧细弱，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臣女恭迎殿下。”
赵钰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入手一片温凉滑腻，让他烦躁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等久了？外面风大，进去说话。”他语气温和，与在朝堂上的冷峻判若两人。
殿内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令人安心的馨香。
晚膳已经摆好，并不算十分铺张，但样样精致，多是江南风味的清淡菜式，显然是特意迎合迎春的口味，其中一道蟹粉狮子头和一碟清炒芦笋，更是赵钰之前顺口提过觉得不错的。
“今日政务繁忙，倒是饿得快了。”赵钰拉着迎春在桌边坐下，示意她也动筷。
他喜欢这种与她一同用膳的感觉，仿佛寻常夫妻，少了宫中的刻板规矩。
迎春乖巧地应了一声，先拿起公筷，小心翼翼地给赵钰布菜，将他平日爱吃的几样夹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赵钰看着她专注认真的侧脸，心中微软，也夹了一块嫩滑的鸡丝放到她碗里：“你也多吃些，太瘦了。”
迎春脸颊微红，低声道谢：“谢殿下。”
两人静静用膳。赵钰确实是饿了，吃得比平日快些。迎春则小口小口地吃着，动作优雅，几乎不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就在赵钰喝了两口那碗精心炖煮的“火腿鲜笋汤”后，他握着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这汤……味道极鲜，火候恰到好处，但咽下之后，喉咙深处却隐约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麻木感，若非他体质特殊且感知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不是剧毒，更像是一种……慢性的，能逐渐损害身体根基，令人精神萎靡！而且下毒之人手段极为高明，用量极微，混杂在火腿的咸鲜和笋子的清甜之中，寻常银针试毒，恐怕都难以验出！
赵钰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周身的气压骤然降低，刚才的温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实质的冰冷杀意！
“啪！”
他猛地将手中的玉箸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迎春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她惊恐地抬起头，看着面色铁青的赵钰，小脸瞬间煞白：
“殿……殿下？您……您怎么了？是……是饭菜不合胃口吗？” 她以为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怒了赵钰。
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吓得齐刷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赵钰没有立刻回答迎春，而是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旁边侍立的福安，声音冰寒刺骨：“福安！”
福安被赵钰那充满杀气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连滚爬爬地上前：“奴才在！”
“这桌膳食，经了哪些人的手？给朕一个一个，仔仔细细地查！”赵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
“尤其是这碗汤！给朕查清楚，从采买到清洗，从御膳房到揽月阁，每一个经手的人，都给朕揪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朕的膳食里动手脚！”
“膳食动手脚？！”福安闻言，魂飞天外！竟然有人敢给太子下毒？！还是在揽月阁？！
这简直是诛九族的大罪！他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失察！奴才这就去查！一定把那个杀千刀的揪出来！”
迎春此刻也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她惹怒了殿下，而是……有人下毒？
她吓得浑身发抖，看着那碗自己也曾喝了一小口的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不是为自己，而是为赵钰后怕。
“殿……殿下……您……您没事吧？”她声音带着哭腔，想去拉赵钰的衣袖，却又不敢。
赵钰看到她吓得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炽，但对着她，还是强行压下了几分戾气，将她冰凉的小手握住，安抚道：“别怕，朕没事。一点宵小手段，还伤不到朕。”
他语气中的杀意却丝毫未减：“看来是朕近日太宽仁了，让有些人忘了，朕的刀，还利不利！”
他对着福安厉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去查！将所有接触过今日膳食，尤其是这汤的人，全部控制起来！
分开审讯！让内务府慎刑司的人过来！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天亮之前，朕要看到结果！”
“是！是！奴才遵旨！”福安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脚步踉跄，他知道，东宫，乃至整个皇宫，今夜注定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赵钰看着满桌的菜肴，再无半点食欲。他拉着惊魂未定的迎春走到一旁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眼神却冰冷地扫过殿内每一个跪着的宫人。
是龙首宫那个老家伙不甘寂寞？还是清洗太子党时漏网的余孽？或者是……
朝中某些看似顺从，实则包藏祸心之人？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看来，之前的清洗，还是太温和了！
“都给朕听着，”赵钰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回荡，“贾女官若有半分差池，你们所有人，连同你们宫外的家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宫人心上，让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臣等誓死护卫女官！”众人伏地，声音颤抖。
很快，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显然是福安带着侍卫和内监开始抓人了。揽月阁内外，气氛紧张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迎春依偎在赵钰身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那压抑不住的怒火，心中充满了恐惧，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的，是何等的危险。
赵钰感受到她的颤抖，将她搂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语气却斩钉截铁：
“别怕，有朕在。朕倒要看看，是哪些魑魅魍魉，敢在朕眼皮底下兴风作浪！这一次，朕要连根拔起，一个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