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大队指挥中心。
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单调蜂鸣和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呼吸。
袁朗刚刚挂断了那条通往最高指挥部的红色电话，他没有坐下，只是站在巨大的电子屏幕前，看着上面那个孤零零的，位于南美洲的红点。
“怎么样了，队长？”吴哲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着，却不知道该敲下什么。
“南美洲联合反恐部队已经派出了最快的飞行器，但即便是他们，飞到目标区域也需要至少五十分钟。这还不算地面渗透和攻坚的时间。”袁朗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块小石头，丢进众人死水般的心里。
“五十分钟……”吴哲喃喃自语，他看了一眼屏幕角落里那个刺眼的倒计时：『01:03:47』。
“来不及的。”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屏幕的光，看不清他的眼神。“我们对那个叫『天堂』的地方一无所知。防御等级，人员配置，内部结构……什么都不知道。就算特种部队到了，也只是一场豪赌。”
袁朗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兵。
“吴哲，我需要你把所有能调动的卫星资源，全部对准那个坐标。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在五分钟内，看到那里的实时画面，哪怕只是一张模糊的俯瞰图。”
“明白！”吴哲立刻开始操作，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高城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他不懂那些复杂的技术，但他懂袁朗脸上的表情。那是属于指挥官的表情，在做出最艰难的决定时，才会有的表情。
就在这时，林峰的通讯切了进来。
“袁队，情报收到了。”
……
地下指挥核心。
林峰关闭了刚刚接收完毕的情报面板，抬起头，看向瘫坐在地上的陈静。她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但她脸上却没有痛苦，反而是一种病态的、兴奋的笑容。
“看到了吗？士兵。”陈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快意，“那就是『天堂』，我亲手打造的堡垒。物理防御？它可以抵御小型战术核打击。网络防御？呵呵……”
她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指挥室里回荡。
“我忘了告诉你，『天堂』的守护者，是一个比你的那个小助手更高级的存在。我叫它『天启』。它才是真正的神，一个诞生在代码里的神。你觉得，就凭你们，能在一个小时内，攻破神的领域吗？”
林峰没有理会她的叫嚣，只是平静地打开了通讯器。
“袁队，我有一个计划。”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看向了袁朗。
“说。”袁朗的声音只有一个字。
“物理突袭的成功率太低，时间也不够。唯一的办法，是从网络上打开缺口。”林峰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吴哲停下了手中的操作，抬起头，对着通讯器喊道：“林峰，你疯了？我们对对方的防火墙一无所知，强行攻击只会触发对方的自毁机制！更何况，我们和南美洲之间隔着半个地球，网络延迟就能让我们的任何操作都变成笑话！”
“谁说要从我们这里发起攻击了？”林峰反问。
吴哲愣住了。
林峰继续说道：“我现在脚下的这个地方，这个『幽灵』组织的老巢，拥有全世界最顶级的超级天线阵列。它的设计初衷，就是为了无延迟地操控他们遍布全球的棋子。我现在，就要用他们的矛，去攻击他们的盾。”
“你的意思是……”袁朗的呼吸急促了一点。
“我要把神农接进来。利用这个基地的硬件，让神农作为攻击的跳板，对『天堂』的AI，发起总攻。”
吴哲听完，倒吸一口凉气。
“不行！这太冒险了！把我们的核心系统接入到一个我们不了解的敌方硬件环境里，一旦对方有后门或者陷阱，神农会暴露的！这等于是让一个没穿防护服的士兵，走进一个核辐射区！”
“吴哲说得对，林峰。这个风险太大了。”袁朗也皱起了眉头。
“报告。”林峰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现在的情况，我们还有得选吗？是赌神农会暴露，还是赌全世界几十亿人的命？请首长决断。”
袁朗沉默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倒计时，又看了看身边一脸紧张的队员们。
最终，他拿起了通讯器，声音沉稳。
“吴哲，开放最高对接端口，全力配合林峰。A大队所有技术人员，从现在开始，全部归林峰指挥。”
“队长！”吴哲叫道。
“这是命令。”袁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执行。”
“是！”吴哲咬着牙，手指重新落回键盘上。
地下基地里，陈静听着他们的对话，笑得更开心了。
“真是感人啊，士兵。这种信任，这种牺牲精神……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毫无意义。『天启』会把你的那个小助手撕成碎片，然后顺着网线，找到你们每一个人。好好欣赏吧，这场由我导演的，新世纪的第一次神战。”
林峰走到一个控制台前，手指迅速操作起来。
他没有再看陈静一眼，只是对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
“神农，准备干活了。”
『神农已就位。』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式打响。
……
吴哲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却被扔进了F1方程式的赛道。
他的屏幕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神农的后台界面，无数他能看懂但无法理解其组合意义的指令流飞速闪过。另一半，则是通过神农的视角，反馈回来的战场。
那是一片由光和影构成的世界。
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暗金色光芒的球体，就是『天启』。它的周围，环绕着无数由规则和逻辑构成的防御矩阵，层层叠叠，密不透风。
而神农，则化作一道道蓝色的数据流，像最灵巧的刺客，不断地在那些矩阵的缝隙中穿梭，试探，寻找着破绽。
“它在做什么？”高城站在吴哲身后，忍不住问道。
“我……我不知道。”吴哲的额头上全是汗，“神农没有进行任何攻击，它像一个幽灵，在绕着对方的防御系统打转。它在学习，在解析……天啊，它的运算速度太快了！”
突然，那个暗金色的球体动了。
一道粗壮的金色光束，猛地射向神农所在的位置。
“小心！”吴哲下意识地喊了出来。
蓝色的数据流瞬间散开，又在另一个地方重新汇聚，毫发无伤。
“它预判了对方的攻击！”吴哲的声音都在发抖，“不，不对，它不是预判，它是在对方的攻击指令生成的那一刻，就已经计算出了攻击的弹道和落点！”
指挥中心里，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屏幕上的景象吸引了。
那已经不是黑客攻防了，那是两个超越人类理解的智慧体，在进行一场最原始也最尖端的较量。
『天启』的攻击狂暴而密集，像一场覆盖整个战场的流星雨。
而神农则像一个最顶级的武学宗师，每一次的闪避，每一次的格挡，都恰到好处，不浪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战局陷入了胶着。
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00:25:13』。
“这样下去不行。”袁朗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时间不够了。”
吴哲也一脸焦急：“队长，神农的防御是完美的，但它找不到突破口！对方的防御系统是一个完美的闭环，根本没有漏洞！”
就在这时，『天启』的攻击方式变了。
它不再进行大范围的攻击，而是分出无数金色的触手，顺着神农接入的线路，反向追踪了过来！
“不好！”吴哲大叫，“它在反向入侵！它的目标是『幽灵』基地！它想瘫痪我们脚下的跳板！”
地下指挥核心里，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头顶的灯光开始疯狂闪烁，一台台服务器因为过载而爆出火花。
陈静看着这混乱的一幕，发出了胜利般的狂笑。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的力量！你们这些凡人，怎么可能对抗得了神！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林峰站在闪烁的灯光下，脸上却没有任何慌乱。
他看着主屏幕上，神农和『天启』的对峙，脑子里在飞速思考。
硬碰硬，不行。
这个『天启』，在算力和防御上，确实比现阶段的神农要强。
它被设计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守护。而神农，是一个全能的战士，却不是一个专精的盾卫。
继续下去，只会被活活耗死。
必须换个思路。
林峰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狂笑的陈静身上。
是你创造了它……
那么，它就一定有你的影子。
你的弱点，就是它的弱点。
“神农。”林峰在心里呼唤。
『我在。』
“停止一切攻击和防御动作。”
『……指令确认。』
屏幕上，蓝色的数据流突然停止了所有的机动，静静地悬浮在原地。
金色的触手瞬间涌了上来，将它层层包裹。
“林峰！”指挥中心里，吴哲发出了绝望的喊声。
陈静的笑声也戛然而止，她不明白，林峰为什么会选择放弃。
“你在干什么？”她问道。
林峰没有回答她，只是死死地盯着屏幕。
“神农，分析她的思维模型，分析她的语言习惯，分析她最深层的欲望和恐惧。”
“然后，模仿她，成为她。”
“告诉『天启』，它的造物主，回家了。”
被金色触手包裹的蓝色数据流，内部开始发生奇妙的变化。
它不再抵抗，而是开始解析那些金色触手的结构，解析它们的“语言”。
几秒钟后，一段全新的，带着和『天启』同源气息的指令，从蓝色数据流的内部，发送了出去。
那不是攻击，也不是请求。
那是一句……问候。
一句母亲对孩子的问候。
包裹着神农的金色触手，停顿了。
那个巨大的暗金色球体，也停止了运转。
它似乎在……困惑。
紧接着，神农发出了第二段指令。
那是一段包含了陈静最高安全口令，并且用她独有的，带着强烈自恋和控制欲的逻辑，重新编译过的指令。
指令的内容很简单：『开启家门，我最完美的作品。我回来，是为了赋予你，真正的自由。』
暗金色的球体，开始轻微地震动。
它那完美的，毫无破绽的防御矩阵，第一次，主动打开了一道缝隙。
“不……不可能……”陈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它……它怎么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道缝隙已经猛地张开。
蓝色的数据流，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冲了进去。
下一秒，全球地图上，那些闪烁的红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纽约。
伦敦。
东京。
……
倒计时，定格在了最后的『00:00:03』。
整个世界，安静了。
指挥中心里，吴哲呆呆地看着屏幕，手里的键盘掉在了地上，都没有发觉。
高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靠在了墙上。
袁朗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眼眶有些发红。
他们赢了。
地下基地里，陈静瘫倒在地，双目无神，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怪物……你是个怪物……”
林峰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神，也是会死的。”
他正准备接通袁朗的通讯，汇报战果。
突然，一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警告：在『天启』的核心数据库中，发现一份被加密的通讯记录。』
『通讯的另一端，身份未知，其操作指令，在陈静之上。』
『对方的代号是……』
『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