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撕裂了黑暗。
子弹带着灼热的风，擦着成才的耳廓飞过，撞在后方的金属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几乎在枪响的同一瞬间，袁朗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如同一头扑食的猎豹，侧身撞进那名失控队员的怀里。一声沉闷的骨骼撞击声后，紧跟着的是一记精准的手刀，狠狠劈在对方的持枪手腕上。
哐当。
步枪脱手，掉落在地。
那名队员还想挣扎，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但袁朗的膝盖已经死死顶住了他的喉咙，将他压制在冰冷的地面上，动弹不得。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快到大部分人只听到了枪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危机就已经被暂时解除。
『疯了？老五这是怎么了？』齐桓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被压在地上的队员双眼充血，瞳孔涣散，他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呓语。
『是他……我看见了……他要背叛我们……他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恐慌的气氛在狭窄的通道内迅速发酵。
他们面对的是未知的敌人，而现在，连自己人都开始变得不可信。
林锋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太阳穴传来，耳边似乎有无数只蚊蝇在嗡嗡作响，让他心烦意乱。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喂，小子，感觉怎么样？是不是觉得队友的脸都开始变得面目可憎了？再过一会儿，你可能就想给身边那个叫成才的一枪托了。』
是系统。
林锋在心中回应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种挺有意思的小玩意儿。』系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定向次声波，混合了某种精神诱导信号。简单来说，就是个情绪放大器，能把你心里最怕、最恨、最怀疑的东西，放大一百倍，然后塞进你的脑子里，让你觉得那就是现实。刚才那个倒霉蛋，估计是天生多疑，第一个就中招了。』
一排文字在林锋眼前浮现。
【紧急任务发布：识破心魔】
【任务描述：你的队伍正在崩溃的边缘。作为一个未来的王牌，你需要稳住军心，别让他们在你面前上演一出感人至深的自相残杀。】
【任务奖励：解锁被动技能——精神壁垒（拥有此技能，你将对绝大多数精神类攻击免疫，从此以后，妈妈再也不用担心你被人洗脑了）。】
林锋没有时间去研究奖励，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吼出声。
『所有人！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他的声音盖过了现场的混乱。
『这不是自己人发疯！是敌人的攻击！一种能影响我们大脑的声音！别听！别想！』
袁朗正死死按着地上的队员，听到林锋的吼声，他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感受到了同样的烦躁和不安，只是凭借着过人的意志力在强行压制。
『执行命令！』袁朗立刻下达了指令，『所有人，关闭外部声音拾取！进入内部通讯频道！』
然而，已经晚了。
那个戏谑的声音，已经绕过了所有的物理防御，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深处，开始了它恶毒的低语。
……
成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他眼前的黑暗，扭曲成了钢七连的训练场。
高城那张充满鄙夷的脸，就在他面前。
『成才，你太过于看重个人得失了。你这样的人，不配待在钢七连！』
然后是伍六一，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他身边走过，眼神里满是轻蔑。
『一个为了自己，可以抛弃战友的人。』
最后是许三多，那个他一直看不起的傻子，却穿着钢七连的军装，站在他面前，眼神里充满了失望。
『成才，我们不是朋友吗？』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轻笑。
『听到了吗？成才。这就是他们对你的真实看法。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你以为你进了老A，就能洗掉过去吗？看看你身边的这些人，袁朗、齐桓、林锋……他们谁真正信任过你？你永远是那个外人。』
『你看看林锋，他从新兵连开始就压着你一头，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信任他。凭什么？你哪点比他差了？』
『开枪啊，成才。』那个声音充满了诱惑，『你手里的枪，不是烧火棍。想想看，如果林锋倒下了，你就是这个队伍里最强的突击手。袁朗会重用你，所有人都会仰仗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成才握着枪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看向林锋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挣扎和嫉妒。
……
另一边，齐桓的耳边，回响着法庭上冰冷的宣判声。
『……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父亲被法警带走时，那张苍老而羞愧的脸，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猎豹，多响亮的名号。』脑海中的声音充满了嘲讽，『可这洗得掉你父亲给你带来的耻辱吗？你拼了命地想证明自己，想让别人忘记你是个贪污犯的儿子。可他们忘了吗？』
『你没发现吗？每次执行完任务，袁朗看你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审视。他害怕，害怕你和你父亲一样，为了利益，在关键时刻出卖他们。』
『你旁边的袁朗，他真的值得你用命去追随吗？他把你当成最锋利的刀，可刀钝了，是会断的。他随时都可能抛弃你。』
齐桓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袁朗。
袁朗正全神贯注地警惕着四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可是在齐桓的眼中，袁朗的侧脸，却和记忆中那个宣判的法官，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
最痛苦的，是袁朗。
他看到了一张张熟悉而又年轻的脸。
那些都是在他历次任务中，牺牲的队员。
他们浑身是血，站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队长，我们好冷啊。』
『队长，你为什么没带我们回家？』
『队长，你答应过我，等任务结束，就给我批假，让我回去看我刚出生的女儿……』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听到了吗？袁朗中校。他们在质问你。你是一个失败的指挥官，你把他们带进了地狱。』
『你床底下藏的那瓶酒，是给他们准备的断头酒吗？你每次任务前，是不是都在想，这次又会轮到谁？』
『看看你现在的队伍。一个自私鬼，一个罪犯的儿子，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怪物。你真的敢把后背交给他们吗？』
『那个叫林锋的，你不觉得他很奇怪吗？他的成长速度，他的战斗技巧，他的心理素质……没有一份档案能解释这一切。他就像一个凭空出现的幽灵。你敢用整个队伍的性命，去赌一个幽灵的忠诚吗？』
袁朗的身体绷紧了。
他藏酒的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
牺牲队员的细节，更是军方的最高机密。
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他看向林锋，那个从新兵连开始就不断创造奇迹的年轻人。此刻，林锋正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似乎在抵抗着什么。
可是在袁朗的视线里，林锋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疯狂地生根发芽。
一时间，整个队伍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和身边的战友拉开了一点距离。枪口虽然没有互相指着，但那份曾经牢不可破的信任，已经出现了裂痕。
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那无处不在的、恶魔般的低语。
林锋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精神壁垒】技能已经生效，那些试图钻入他脑海的声音，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他现在是整个队伍里，唯一一个保持着绝对清醒的人。
他能感觉到队友们的情绪变化。
成才的嫉妒和不甘。
齐桓的愤怒和自卑。
袁朗的痛苦和怀疑。
这些负面情绪，像一根根毒刺，扎进了这支精锐队伍的心脏。
必须做点什么。
就在这时，那个声音，突然停止了对其他人的骚扰。
整个通道，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它不再是私密的低语，而是通过广播系统，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看看你们，多么可悲的生物。一点点小小的挑拨，就让你们引以为傲的战友情，变得不堪一击。』
声音里充满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你们。』
『因为在你们中间，从一开始，就混进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成才停止了挣扎，齐桓忘记了愤怒，袁朗也从痛苦的回忆中惊醒。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开始在黑暗中搜寻。
那个声音顿了顿，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然后，它一字一句地，吐出了那个名字。
『林锋，我说的对吗？』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林锋的身上。
『我们查阅了所有的档案，都无法解释你的存在。』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浓厚的兴趣，缓缓说道。
『你就像一个悖论，一个幽灵，一个……窃取了别人身体的入侵者。』
『你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对吗？』
『告诉你的这些战友们，你到底是谁？』
这句话，不再是挑拨，而是审判。
它将林锋最大的秘密，血淋淋地剖开，赤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袁朗看着林锋，眼神变得无比复杂。他想起了林锋在新兵连的崛起，想起了他在草原五班的奇迹，想起了他在钢七连的无可匹敌，想起了他在老A选拔中的惊艳表现。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完美得不像是真的。
齐桓看着林锋，他想起了林锋总能提前预判危险，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已经超出了经验和天赋的范畴。
成才看着林锋，嫉妒的火焰被浇上了一盆冷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和恐惧。他一直把林锋当成追赶的目标，可如果这个目标，根本就不是“人”呢？
信任，在这一刻，崩塌了。
林锋能感觉到，那些曾经代表着信任和依赖的目光，现在充满了审视、怀疑，甚至是敌意。
他心里很清楚，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说自己是重生者？说自己有个系统？
这比说自己是外星人，更让人难以置信。
敌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摧毁他的身份，让他被自己的队伍孤立，然后，再将他们逐个击破。
他不能坐以待毙。
林锋猛地睁开眼睛，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一把抢过身边一名队员的单兵通讯器，调到公共广播频率，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通讯器怒吼。
『藏头露尾的鼠辈！』
『别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就滚出来，与我一战！』
他的声音在通道里回荡，充满了不屈的战意。
广播里沉默了片刻。
随后，响起一声轻笑。
『呵呵……如你所愿。』
话音刚落。
通道的尽头，一束惨白色的聚光灯，猛地亮起。
光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和敌人一模一样的黑色作战服，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看到那张脸，所有人都呆住了。
陈教授更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呼。
『吴哲！』
是吴哲。
那个本应已经牺牲的吴哲。
他活着，却又像是死了。
他一步步地走来，动作标准而流畅，手中的步枪稳稳地端着。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抬起枪口，对准了昔日的战友们。
咔哒。
保险打开的声音，在死寂的通道里，清晰得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