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林海深处,一处被天然藤蔓与幻阵遮蔽的隐秘山洞内,篝火跳动着,映照着几张神色各异的面孔。
缴获的物资箱堆放在角落,亲卫们在外围警戒,红毛趴伏在洞口,百无聊赖地舔舐着爪子上的血迹,紫毛则蜷缩在阴影里,消化着刚刚吞噬的神魂之力。
小白安静地蹲在墨辰身边,九尾轻摆。
而被俘的那位月白神袍女子,此刻正坐在山洞内侧一块较为平整的青石上。
她身上的神力依旧被墨辰的混沌之力牢牢封禁,月白神袍沾染了些许尘土,略显凌乱,但那份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傲气却并未完全消散。
她微微扬着下巴,冰冷的眼神扫过洞内众人,尤其是在墨辰身上停留片刻,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沐芊雪端着一杯用林间清泉冲泡的、散发着淡淡灵气的花茶,走到女子面前,语气平和地开口:“喝点水吧。我们并非嗜杀之辈,只要你配合,不会伤害你的性命。”
女子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也不看那杯花茶,声音依旧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尔等妖魔,侵我神土,毁我家园,屠我子民,如今又行此绑架胁迫之事,何必在此假惺惺!要杀便杀,我光曦宁死不屈!”
原来她名叫光曦。
沐芊雪并未动怒,将花茶轻轻放在她身旁的石头上,自己也在对面坐下,看着她那倔强而美丽的侧脸,轻声道:“光曦……很好听的名字。你是哪位神尊之后?看你的气质与护卫规格,身份应当不凡。”
光曦抿着唇,不予回答,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丝。
对方没有立刻用刑或侮辱,反而以礼相待,这稍稍出乎她的意料。
沐芊雪也不着急,自顾自地说道:“我们并非无缘无故入侵神界。赤霄神帝,当年为一己之私,围攻暗夜魔君,致使魔君陨落,更将与他相恋的瑶光公主,也就是墨辰的母亲,囚禁于神牢深处,受尽折磨。墨辰身为人子,历经磨难,前来救母,何错之有?”
光曦娇躯微微一颤,猛地转过头,美眸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瑶光……姑姑?她……她被囚禁了?皇爷爷他……”
瑶光公主的事情,在神界高层并非绝密,但细节与原因却被严格封锁,她身为年轻一代,所知有限,只隐约听说这位惊才绝艳的姑姑触犯天条被囚,却不知具体缘由竟是与魔君相恋,更不知还有子嗣存世。
“并非所有神族,都认同神帝的所作所为吧?”沐芊雪捕捉到她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动摇,继续缓缓道,“为了维护所谓的‘神律’,拆散有情人,囚禁亲生女儿,发动界域战争,致使无数生灵涂炭……这样的统治,真的是正确的吗?你看看外面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神仆,看看那些被战火波及的普通神民,他们又何其无辜?”
光曦沉默了。
她并非对神界现状毫无察觉。
近年来,赤霄神帝愈发独断专行,对异己的打压也越发严厉,连一些德高望重的古神都开始保持沉默。
神殿之中,歌功颂德者众,敢于直言者寡。
她也曾对某些过于严苛的政策产生过疑虑,只是身为神帝之孙女,她一直将这些疑虑深深埋藏在心底。
沐芊雪观察着她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你再看看我们。墨辰拥有足以匹敌白羽的实力,若他真是嗜杀成性之徒,方才在晨曦神殿,大可将在场所有神族屠戮殆尽,但他没有。我们只针对军事目标和抵抗者,对于放弃抵抗的神仆和普通神民,并未滥杀。即便是你,我们也是生擒,而非格杀。”
光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那个一直沉默闭目、仿佛置身事外的黑衣男子。
他确实强大得令人心悸,那种挥手间禁锢五名神将、视界尊如无物的实力,是她生平仅见。
而且,回想伏击过程,对方确实目标明确,行动迅捷,并未进行无意义的屠杀。
这与神殿宣传中那些凶残暴戾、吞噬神族的妖魔形象,似乎……并不完全相符。
一种认知上的冲突,在她心中悄然产生。
沐芊雪见她眼神闪烁,知道时机已到,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丝循循善诱:“光曦,神界的未来,不应该建立在高压与恐惧之上。墨辰也并非要毁灭神界,他只是想救回母亲,讨一个公道。如果你对现状也有所不满,为何不能尝试着去了解,甚至……提供一些帮助?或许,你能成为改变这一切的一个契机。”
“帮助?你们想让我背叛神界?背叛爷爷?”光曦猛地抬头,眼中再次涌现出警惕与抗拒。
“并非背叛,而是选择。”沐芊雪直视着她的眼睛,“是选择继续活在虚假的繁荣与日渐沉重的枷锁之下,还是选择为一个可能更加公正、和平的未来,贡献一份力量?我们不需要你去做危害神界核心利益的事情,只需要你告诉我们一些……并非核心机密,但或许能减少无谓伤亡的信息。比如,神都目前的大致防御侧重?哪些区域的守备因为前线抽调而相对空虚?”
光曦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篝火在她美丽的瞳孔中跳跃,映照出她内心激烈的挣扎。
一边是自幼接受的忠诚教育与对皇权的敬畏,一边是逐渐清晰的、对现状的质疑与对那个神秘男子及其团队行为产生的一丝认同感。
她想起了神殿中那些日渐奢侈浮华、却对底层疾苦漠不关心的神官;想起了前线不断传来的、关于魔族如何凶残、却对神族自身伤亡讳莫如深的战报;想起了眼前这些“入侵者”展现出的纪律与……某种程度上的“克制”。
良久,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缓缓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却清晰地传入沐芊雪耳中:
“……神都外围的‘巡天神镜’系统,东南区域的能量供应,最近似乎有些不稳,据说是维护材料被优先调往前线……西北侧的‘星辉壁垒’,有一个古老的备用能量节点,知道的人很少,或许……防御会弱一些……”
她说得很模糊,也很谨慎,并未触及真正的核心机密,但这些信息,对于擅长寻找漏洞、进行精准打击的墨辰而言,已然具有不小的价值。
沐芊雪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知道策反工作终于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她没有再逼迫,只是温和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光曦。这些信息很有用。你好好休息吧。”
她起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了内心依旧波澜起伏的光曦。
光曦独自坐在青石上,望着跳动的篝火,心中充满了迷茫与一种奇异的解脱感。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但至少,她说出了一些压在心底许久的话。
她偷偷抬眼,望向不远处那个依旧闭目盘坐、周身散发着令人心安又令人畏惧的混沌气息的身影,心中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愈发浓重了。
而墨辰,虽闭着眼,但光曦那细微的话语与情绪波动,又如何能逃过他强大的神识感知?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一动。
一颗种子,已经埋下。
至于能否开花结果,就看后续如何浇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