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室内,星光重新变得温顺而浩瀚,如同母亲的怀抱,轻柔地抚慰着满目疮痍的空间与奄奄一息的躯体。婉如残缺的尸体静静躺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能量湮灭后的焦糊气息,提醒着方才那场生死搏杀的惨烈。
赵小白背靠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仿佛扯动着五脏六腑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痛楚。寂灭丹的反噬如同附骨之疽,一股阴寒死寂的能量沿着右臂经脉缓慢侵蚀,所过之处,灵力溃散,经脉萎缩,带来针扎般的刺痛与麻木感。全身骨骼如同散架,丹田空空荡荡,神识更是枯竭,传来阵阵眩晕。
他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颤抖着从储物袋中取出数个玉瓶。倒出疗伤丹药、恢复灵力的丹药,甚至还有几滴珍藏的、得自地心淬灵乳的残余灵液,看也不看,一股脑儿地吞服下去。
丹药入腹,化作道道暖流,开始滋养破损的经脉,补充近乎干涸的丹田。地心淬灵乳的精纯能量更是如同甘霖,迅速修复着内腑的暗伤。星辰之力无需引导,便自发地涌入他体内,加速着这一过程。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赵小白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虽然依旧带着疲惫,但那份濒死的灰败已然褪去,重新焕发出锐利的光彩。伤势虽未痊愈,尤其是右臂的寂灭丹反噬,需要水磨功夫慢慢化解,但至少稳定下来,恢复了基本的行动力和一部分灵力。
他站起身,走到婉如的尸体旁,面无表情地将其储物袋收起,随后弹出一缕丹火,将其尸身化为灰烬。对敌人,他不会有丝毫怜悯。
做完这一切,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石室中央。那里,原本的星辉蒲团已在之前的战斗中碎裂,但浓郁的精纯星力依旧以此处为核心,源源不断地汇聚。
是时候了。
清除隐患,伤势暂稳,环境绝佳。再没有比此刻更适合冲击金丹大道的时机了。他深知,方才与皇甫英、婉如的连续激战,虽险死还生,却也极大地磨砺了他的意志,压榨了他的潜力,使得他筑基巅峰的修为更加圆融饱满,距离那层屏障,仅有一纸之隔。
他盘膝坐于星力最浓郁之处,先是取出了那株在万宝城拍卖会所得的“玉髓芝”。芝体温润如玉,散发着淡淡的乳白色光晕,蕴含着奇异的淬炼之力。他小心地摘下三片芝叶,送入口中。
玉髓芝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清凉甘甜的琼浆玉液,顺喉而下。并未直接转化为灵力,而是如同最细腻的砂纸,开始轻柔地打磨、淬炼他丹田内已然液化成湖的灵力,以及全身的经脉、骨骼、血肉。一种通透、凝练的感觉油然而生,仿佛体内的杂质都被涤荡一空,根基变得更加扎实稳固。
待玉髓芝的药力完全化开,融入四肢百骸,赵小白眼神一凝,取出了那个装有“结金丹”的玉盒。
盒盖开启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浓郁药香弥漫开来,甚至引动了周围星辰之力的轻微荡漾。龙眼大小的金丹,表面圆润无暇,呈现出完美的淡金色,九道细微的云纹若隐若现,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仅仅是嗅到一丝药香,就让他丹田内的灵湖泛起了涟漪。
没有犹豫,赵小白将结金丹纳入口中!
丹药并非融化,而是如同有生命一般,直接沉入丹田,落入那浩瀚的灵湖中心!
“轰——!!!”
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陨石!
结金丹在接触灵湖的瞬间,轰然爆开!难以想象的磅礴药力,如同决堤的洪流,火山喷发般肆虐开来!那不是温和的能量,而是狂暴的、充满破坏与重生意味的造化之力!
“呃啊——!”
赵小白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丹田仿佛要被撑爆,经脉如同被无数烧红的铁犁犁过,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他的皮肤表面,青筋暴起,血管凸出,整个人如同煮熟的大虾般变得通红。
结金丹的药力,正在以一种霸道的方式,强行压缩、凝练他丹田内液化的灵力,并引动天地规则,助其凝聚金丹!
这个过程,痛苦无比,凶险万分。稍有不慎,便是丹田破碎,修为尽废,甚至爆体而亡的下场!
赵小白紧守灵台一丝清明,全力运转《青元剑诀》与《药神典》。青元剑罡化作无数细小的剑气,在经脉中穿梭,引导、梳理着狂暴的药力;《药神典》锤炼出的强韧体魄与那缕混沌丹火的根基,则如同定海神针,牢牢护住他的心脉与识海,抵御着能量洪流的冲击。
星辰殿的磅礴星力,此刻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精纯的星辰之力如同最忠诚的卫士,不断涌入他体内,一方面滋养修复着被药力冲击受损的经脉,另一方面,其本身蕴含的“凝练”、“不朽”的道韵,也在潜移默化地辅助着灵力的压缩与金丹的雏形凝聚。
在他的丹田内,浩瀚的灵湖中心,一个微小的、旋转不休的漩涡开始出现。所有被压缩到极致的液化灵力,以及结金丹磅礴的药力,都在向这个漩涡汇聚。漩涡的核心,一点璀璨无比、蕴含着恐怖能量的金色光点,正在缓缓诞生——那是金丹的种子!
然而,结丹之劫,远不止于肉身的痛苦与能量的冲击。
就在赵小白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丹田,引导金丹种子凝聚的关键时刻,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星辰殿、悟道室、璀璨的星辉……一切都消失了。
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山谷之中,溪水潺潺,阳光和煦。一个身着粉色纱衣,身姿曼妙,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的女子,正赤着双足,在溪边嬉水。听到动静,她回过头,露出那张颠倒众生、刻骨铭心的容颜——柳如烟!
“赵郎,你来了。”她嫣然一笑,声音酥媚入骨,款款向他走来,带来一阵香风,“你看这里多美,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只有你我。留下来,陪着我,好吗?”
她的眼神充满了诱惑与深情,伸出纤纤玉手,就要抚摸他的脸颊。
赵小白心神剧震!柳如烟!这是他心底最深处的遗憾与痛!眼睁睁看着她为自己挡下致命一击,香消玉殒,却无能为力!这份愧疚与思念,在此刻被心魔无限放大!
留下来……陪着她……这个念头如同魔音,疯狂地冲击着他的道心。
眼前的“柳如烟”是如此真实,笑容是如此温暖,眼中的情意是如此炽烈。只要他点头,似乎就能永远摆脱修真界的残酷,沉浸在这温柔乡中。
他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离,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几乎就要握住那只柔荑。
但,就在指尖即将触碰的刹那,他脑海中猛地闪过柳如烟临终前那双含笑的、带着解脱与不悔的眼眸,闪过她消散在自己怀中的冰冷触感。
“不!”赵小白猛地闭上眼,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声音沙哑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幻象!皆是虚妄!如烟已逝,她的道,她的愿,是看着我走下去,而非沉溺于此!”
他猛地挥动手臂,并非攻击,而是斩断那份无形的羁绊与诱惑!
眼前的“柳如烟”发出一声幽怨的叹息,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逐渐模糊、消散。
然而,心魔之劫,岂会如此简单?
景象再变!
他仿佛置身于青岚宗丹鼎峰之巅,脚下云海翻腾。身旁,站着气质清冷如仙、眉眼却带着温柔笑意的樊妙晴。她依偎在他身边,轻声道:“小白,师尊已同意我们的婚事。从此你我结为道侣,共参大道,做一对神仙眷侣,岂不快哉?何必再去那危险的中域,涉足世家纷争?”
另一边,火光跳跃,映照出苏沐雨那洒脱而明媚的俏脸。她举起酒壶,笑道:“赵小白,中域有什么好?规矩太多,束手束脚!不如随我去四海遨游,快意恩仇,逍遥自在!你我联手,何处去不得?”
权力、美色、长生、逍遥……种种诱惑,以他最在意的人和事为蓝本,轮番上演,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在他道心上撕开裂缝。
每一次,赵小白都面临着巨大的挣扎。那些画面,那些话语,直指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与软肋。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丹田内刚刚稳定下来的金丹漩涡,也再次变得躁动不安。
“道心惟微,允执厥中……”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我之道,乃长生之道,乃自在之道,乃守护之道!岂能被外魔所惑,困于情爱、安逸之假象!”
他紧守灵台最后一点清明,口中低声诵念着道经与坚定自身道心的箴言。脑海中,过往的磨难、师尊的期望、与药老的约定、对更高境界的追求……一幕幕闪过。他的眼神,在迷离与清明之间反复挣扎,最终,一点点变得坚定,如同被淬炼过的精钢!
“给我……散!”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金光爆射,一股凌厉无匹的剑意混合着混沌丹火的气息,以他为中心横扫开来!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所有的幻象,柳如烟的柔情,樊妙晴的依恋,苏沐雨的邀约,权力的诱惑……如同阳光下的冰雪,瞬间消融瓦解,彻底崩碎!
心魔劫,渡过了!
就在幻象破碎的刹那,他丹田内那躁动的漩涡骤然平静下来。所有的痛苦仿佛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畅与圆满。
漩涡中心,那一点金色的光点,已然膨胀至鸽卵大小,通体浑圆,金光璀璨,表面之上,九道清晰的、蕴含着玄奥道韵的纹路缓缓流转,散发出浩瀚而威严的气息!
金丹,已成雏形!
然而,就在这金丹即将彻底稳固,引动星辰之力进行最后淬炼的关头,异变再生!
那沉寂许久的、源自寂灭丹的反噬死寂能量,似乎被金丹初成的磅礴生机所刺激,猛地从他右臂经脉中窜出,如同一条阴毒的黑色,直扑丹田,意图污染那刚刚成型的金丹雏形!
与此同时,星辰殿上空,那垂落的星辉瀑布也骤然变得狂暴起来,更加汹涌的星辰之力灌入悟道室,这既是机缘,也是考验!过于庞大的星力,若控制不当,同样可能撑爆刚刚凝聚、尚且脆弱的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