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伏诛的消息,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炸裂开来,又以远超狂风的速度,携着刺骨的寒意,席卷了整个北境,乃至更遥远的地域。驯养的迅鹰振翅高飞,爪下绑着染血的密信,划破铅灰色的苍穹;轻功卓绝的信使,身影在雪原与山峦间如鬼魅般闪烁,将惊天的噩耗传递四方;更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法,如同无形的涟漪,在特定的人群心神间荡开,引发阵阵惊涛骇浪。雄踞北方、势力盘根错节数十载的青龙府,这座看似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在这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下,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恐慌与土崩瓦解的前夜。
位于北境咽喉要冲的青龙府总坛——龙首堡,此刻正笼罩在一片死寂而压抑的氛围中。这座依傍险峻山势、耗费无数心血修建的巨堡,城墙高耸入云,以巨大的玄黑岩石垒砌,表面雕刻着张牙舞爪的青龙图腾,在平日,旌旗招展,车水马龙,巡逻的弟子铠甲鲜明,刀枪如林,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然而此刻,那面曾经象征无上权威、绣着狰狞青龙的黑色大旗,却如同失去了灵魂般,有气无力地垂挂在最高的旗杆上,在凄冷的寒风中微微卷动,仿佛在无声地哀鸣。堡内,往日的井然秩序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恐慌。
回廊庭院间,窃窃私语声如同地底暗流,在每一个角落涌动。弟子们三五成群,面色惶惶,眼神闪烁,早已没了平日的骄横之气。
“听……听说了吗?北冥冰原那边……府主他……他老人家……”一名身着青色劲装的小头领,脸色惨白如纸,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声音颤抖得几乎连不成句。
“闭嘴!休要胡言乱语,乱我军心!”旁边一名年纪稍长的执事厉声呵斥,但他自己的额角却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眼神深处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
“完了……全完了!连府主大人那样神功盖世……都败了……我们……我们怎么办?”另一人失魂落魄地喃喃,目光呆滞地望着城堡深处那象征权力核心的青龙殿。
“是降?还是逃?我听说白虎府的‘裂风骑’已经朝着我们这边来了!那可是白坤那老狐狸的精锐!”
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在人群中疯狂蔓延。一些王莽的死忠分子,多是其族人或早年收养的死士,此刻如丧考妣,双目赤红如血,状若疯魔,在人群中声嘶力竭地叫嚣:“府主待我等恩重如山!此仇不共戴天!誓与堡垒共存亡!为府主报仇雪恨!” 他们试图以血腥手段镇压异议,维持摇摇欲坠的秩序。然而,更多的人则是眼神闪烁,面色复杂,暗自盘算着自身的退路,家族的存续,昔日对青龙府的忠诚,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正迅速冰消瓦解。
城堡最核心的青龙殿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实质。几位留守的实权长老齐聚于此,个个面色铁青,争吵得面红耳赤,几乎要拔剑相向。主战派以王莽的族弟、性情暴戾的王狰为首,他须发戟张,拍案怒吼:“青龙府没有孬种!唯有血战到底,方能对得起府主在天之灵!谁敢言降,我第一个劈了他!” 而主和派则以一位掌管后勤、心思缜密的年老长老为代表,他痛心疾首:“顽抗唯有死路一条!难道要让满堡子弟、乃至我等家族,都为王莽一人的野心陪葬吗?当下唯有顺应大势,或可保全一线生机!” 双方势同水火,青龙府的最高决策层已然彻底分裂,这座庞大的战争机器,失去了首脑,已然瘫痪。
就在这人心涣散、秩序濒临崩溃的临界点,堡外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遮天蔽日的滚滚雪尘!沉闷如雷的铁蹄声由远及近,震得人心头发麻。一面巨大的、绣着咆哮白虎的战旗,率先刺破雪幕,迎风猎猎作响!旗下,正是奉了潘二郎之命前来接管清算的白虎府主白坤!他身披亮银犀甲,外罩白色大氅,骑乘着一头神骏非凡、通体雪白的北地巨狼,面色冷峻,眼神锐利如鹰,其中既有戴罪立功、急于表现的迫切,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即将接收死敌地盘势力的志得意满。他的身后,是白虎府最为倚重的精锐——“裂风骑”,清一色的雪原骏马,骑士皆着白色轻甲,刀出鞘,弓上弦,沉默如山,却又杀意冲霄,如同白色的死亡潮水,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朝着龙首堡汹涌扑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另一方向,沉稳浑厚的号角声响起。玄武府的玄色大旗也悄然出现在风雪中。府主张毅并未亲自前来,或许是出于避嫌,或许是坐镇后方,但他派出了府中以沉稳老练着称的大长老,率领着最擅长阵战与防御的“玄武卫”。这些武士身披重甲,步伐沉重整齐,如同移动的钢铁山岳,缓缓推进,与白虎府的人马形成了犄角之势,隐隐将龙首堡合围。他们的到来,既是为了执行潘盟主“稳定局势、防止滥杀”的命令,也是一种无声的威慑,防止白虎府趁机坐大,也断了堡内残部鱼死网破、四处流窜的念想。
“堡内的人听着!” 白坤运足内力,声音如同滚滚雷鸣,清晰地穿透风雪,传入了每一个青龙府弟子的耳中,震得他们心神摇曳,“逆贼王莽,倒行逆施,勾结魔物,祸乱天下,已伏诛于潘盟主剑下!此乃天理昭彰!潘盟主仁德,有令: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限尔等一炷香内,开城投降!”
这最后通牒,如同丧钟敲响,彻底击垮了堡内残存抵抗者最后的心防。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龙首堡。
“放你娘的狗屁!休想让我们投降!” 龙首堡内,主战派的领袖王狰彻底疯狂了,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厚背鬼头刀,刀锋指向城外,赤红着双眼,脖颈上青筋暴起,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府主待我等恩重如山,青龙府只有站着死的鬼,没有跪着生的奴!弓箭手上墙!滚木礌石准备!火油烧起来!誓与堡垒共存亡!让这些趁火打劫的杂碎见识见识青龙儿的血性!”
在他的血腥镇压和疯狂蛊惑下,一部分被煽动起来的死士和顽固分子,红着眼睛登上了城楼,箭矢密集地指向城外,烧得滚烫的热油架在垛口,巨大的擂石也被推到了墙边,试图依托坚固的城防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城下的白坤见状,眼中寒光一闪,非但不怒,反而掠过一丝喜色。他正需要一场干净利落、甚至带点血腥的胜利,来洗刷自己先前摇摆不定的污点,向潘二郎证明自己的价值和忠诚。“冥顽不灵!自寻死路!既然如此,就休怪白某人心狠手辣了!裂风骑,随我破城!第一个登上城头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杀!” 震天的怒吼声中,白坤身先士卒,一夹狼腹,如同一道白色闪电,率先冲向城门!城楼上箭如飞蝗,倾泻而下,却被训练有素的白虎府精锐用巨大的盾牌迅速组成严密的盾阵,叮当作响,却难以穿透。白坤本人更是舞动长刀,刀罡爆发出刺目光芒,将射向自己的箭矢纷纷绞碎。
“破!” 冲到城门前,白坤吐气开声,凝聚毕生功力,手中长刀化作一道匹练般的惊天刀罡,狠狠劈在厚重的包铁城门上!
“轰咔——!!!”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足以抵挡冲车无数次撞击的坚固城门,竟被这凝聚了先天巅峰功力的一刀,硬生生劈开一道触目惊心的巨大裂缝!木屑混合着铁屑四处飞溅!
“城门已破!杀进去!” 白坤怒吼着,率先从裂缝中冲入。身后的白虎府精锐如同决堤的洪流,呐喊着从缺口涌入城内!
“挡住他们!杀啊!” 王狰目眦欲裂,挥舞着鬼头刀,率领死士迎面冲上。顿时,龙首堡的瓮城乃至内部街道,瞬间化作了惨烈的修罗场!刀剑碰撞声、临死前的惨嚎声、怒吼声、建筑倒塌声响成一片,每一寸土地都在进行着血腥的争夺。白虎府武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而青龙府残部则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困兽之斗的疯狂,进行着顽抗,战斗异常激烈。
王狰状若疯虎,鬼头刀舞得泼水不进,接连劈翻数名突入的白虎府精锐,浑身浴血,直取被亲兵簇拥在中央指挥的白坤!“白坤老儿!纳命来!”
白坤冷笑一声,他武功本就略胜王狰一筹,此刻更是有心在众人面前立威,长刀一展,刀法凌厉狠辣,招招不离要害。不过十招,便觑准一个破绽,一刀荡开王狰的兵器,另一只手掌蕴含阴寒刺骨的白虎煞气,重重拍在其胸口膻中穴上!
“噗——!” 王狰如遭重击,狂喷一口夹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塌了一堵厚厚的砖墙,被埋在了碎石瓦砾之中,眼看是活不成了。
主将战死,抵抗者的士气瞬间崩溃。“王长老死了!”“快跑啊!”残存的青龙府弟子见大势已去,纷纷丢弃兵刃,跪地求饶,哭喊声一片。而那些仍在负隅顽抗的死忠分子,则在白虎府精锐和随后入城维持秩序、清剿残敌的玄武卫联合打击下,被迅速分割、包围、歼灭。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投降者则被缴械看押。战斗从爆发到基本平息,并未持续太久。
当白坤在亲兵的护卫下,踩着染血的石阶,一步步踏上龙首堡最高的望楼,亲手抓住那面垂死的青龙旗,用力扯下,嫌弃般地扔在地上,任由无数双脚践踏,并升起那面代表着武林盟会暂时代管、象征着新时代来临的旗帜时,所有人都明白,一个时代,随着这面旗帜的落下,正式宣告终结。雄踞北境数十载、一度野心吞天的青龙府,就此烟消云散,成为了历史书页中即将被翻过的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