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的房间内,烛火摇曳。
蚕茧造型的灯台散发出柔和却过分明亮的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
那影子边缘微微扭曲,仿佛被某种无形的丝线缠绕着。
白七七坐在桌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碎裂的收魂令。
指尖的黑烟早已消散,但皮肤下仍残留着一丝细微的麻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
她抬头看向魏明,眉头微蹙:“魏明,这桑蚕城太诡异了,难道这城……是桑蚕操控的吗?”
魏明正低头检查袖口断裂的金线,闻言抬眸。
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却无半分轻松:“既来之,则安之。今日我们住一晚,明日一早就离开。”
他的声音沉稳,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可颈侧的黑金纹路却隐隐发烫,像是在无声地警告着什么。
季云舒站在窗边,齿轮状的左眼缓缓转动,透过窗棂望向街道。
外面的“霓虹”灯笼依旧明亮,行人往来如常。
可那些被蚕丝缠绕的腿、发光的蚕卵、以及商贩们过分热情的笑容,都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寒意。
她收回目光,淡淡道:“七七,魏明说得对,我们明日就走。”
黑猫蹲在窗台上,尾巴不安地轻轻甩动,金绿色的猫眼死死盯着街道。
一个卖蚕丝的老妇人正弯腰收拾摊位,她的动作迟缓。
可当她直起身时,脖颈却诡异地拉长了一瞬,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皮肤下蠕动。
黑猫的耳朵微微抖动,心中暗忖:“明日……真的能离开吗?”
街道上,几个孩童嬉笑着跑过,他们手里捧着发光的蚕卵。
笑声清脆,可仔细听去,那笑声里似乎夹杂着某种细微的、类似蚕啃食桑叶的沙沙声。
夜风拂过,客栈的灯笼轻轻摇晃,灯影交错间,墙上的桑蚕绣像似乎微微蠕动了一下。
次日清晨,魏明是被一阵急促的钟声惊醒的。
那钟声低沉厚重,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震得整座有蚕客居的木梁都在微微颤动。
他睁开眼,窗外天色刚亮,可桑蚕城的街道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连昨夜的“霓虹”灯笼都熄灭了,只余下几缕晨光渗入窗棂,在蚕丝织就的床帐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刚坐起身,房门便被轻轻叩响。
“魏公子,您醒了吗?”凤掌柜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温和,却比昨日多了一丝紧绷。
魏明眉头微蹙,指尖一挑,袖中断裂的金线无声缠绕在腕间,化作一道细密的警戒。
他起身开门,凤掌柜站在门外,依旧是一身绛紫长袍。
可今日她的发髻却梳得一丝不苟,连眼角的细纹都像是刻意绷紧了几分。
“凤掌柜,这么早?”魏明语气如常,目光却扫过她手中捧着的一只白玉蚕蛹……
那蚕蛹通体莹白,隐约可见内部有东西在缓慢蠕动。
凤掌柜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摩挲着蚕蛹,低声道:“魏公子,桑蚕城今早戒严了,城门已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魏明眸光一沉,心中暗忖:“不会这么巧吧?”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问道:“凤掌柜,不知桑蚕城出了什么事?”
凤掌柜的指尖微微一顿,蚕蛹在她掌心轻轻颤动,仿佛在回应她的情绪。
她抬眼看向魏明,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六十年了……桑蚕城戒严,今日可是头一回。”
魏明心头一跳,六十年?
这个时间点太过微妙。
他正欲再问,身后却传来脚步声……白七七和季云舒也醒了,正站在走廊上,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白七七的手指无意识地按在腰间收魂令的裂痕上,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裂缝中轻轻啃噬。
她与季云舒对视一眼,两人心中同时浮起一个念头……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黑猫从魏明脚边踱出,金绿色的猫眼盯着凤掌柜手中的蚕蛹,尾巴尖轻轻一甩,心中苦笑:“还真被自己说中了?”
魏明的目光扫过窗外垂落的蚕丝。
那些莹白的细线在晨光中微微颤动,像极了梅关镇“海嫁衣”的空间之力。
他下意识摩挲袖中判官笔……笔杆上那道裂痕,是昨夜画符反噬的证明。
“戒严来得太巧。”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凤掌柜说六十年周期……”
季云舒的齿轮瞳孔倏然收缩。
墙上的蚕桑绣像在她眼中化作六十年前的场景:街道上悬挂的不是灯笼,而是无数蚕茧包裹的人形。
“不是巧合。”她指尖划过窗棂,“难道空间之轮也经过了桑蚕城?!”
魏明侧身,对白七七和季云舒道:“你们先回房,我出去打听一下消息。”
他刚转身,袖口突然一沉。
白七七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料,骨节发白。
“别去……”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你颈侧的生死印……在渗血。”
指尖划过他衣领,留下一道混着黑烟的血痕……那分明是收魂令里镇压的怨气。
魏明判官笔紧握在手,“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
黑猫轻盈地跃上他的肩膀。
凤掌柜目送他们下楼,手中的蚕蛹忽然剧烈一颤,她低头看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随即转身隐入客栈深处。
街道上,晨雾未散。
桑蚕城的戒严来得突然,却又诡异得理所当然。
街上的行人稀少,可每一个都步履匆匆,脸上带着某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商铺的门半掩着,偶尔有商贩探出头,却又很快缩回去,像是害怕惊动什么。
魏明走在青石板上,靴底踩过几片飘落的桑叶,叶片背面隐约可见细密的纹路,像是无数双闭上的眼睛。
黑猫的耳朵微微抖动,低声道:“魏明,你有没有觉得……这座城,像是在等着什么?”
魏明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城墙的方向。
那里,厚重的城门已经紧闭。
而城墙之上,无数蚕丝无声垂落,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宛如一张巨大的网,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