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
那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已然穿透重重院墙,如惊雷般在众人耳畔炸响。
长京城,作为大月朝的帝都,其地位尊崇无比,同时它也是顺天府的府都。
依照大月朝延续多年的制度,知县、知府乃至府尹大人在审理案件时,百姓被允许在堂外围观。
这一规定,让普通民众得以近距离感受律法的威严。
也使得每一场庭审,都像是一场公开的表演,备受瞩目。
踏入公堂,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上方高悬着的“明镜高悬”匾额。
匾额上的金字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散发着庄重而威严的气息。
仿佛时刻在提醒着众人。
在这里,正义必将得到伸张。
公案上,一块黑色的惊堂木, 被放置在最为显眼的位置。
它表面光滑,历经无数次敲击,见证了无数案件的审理。
旁边的砚台里,墨汁浓稠如漆,似乎在等待着记录下案件的每一个细节。
签筒中,竹签森然林立,泛着冷冽的光泽,每一根竹签都可能成为对犯人的惩罚指令。
堂下,三班衙役早已整齐列队。
他们身着统一的衙役服饰,身姿挺拔,手持水火棍,整齐划一。
水火棍上,棍端的铁环偶尔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公堂中回荡,为这严肃的氛围更添几分紧张。
公堂两侧,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
他们一个个伸长脖子,引颈张望,脸上满是好奇与期待。
随着庭审即将开始,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
此刻,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府尹大人登场。
少顷,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
顺天府尹白雨清身着绯红官袍,缓缓步入公堂。
那官袍上,精致的刺绣彰显着他的身份与地位。
头戴乌纱,更添几分威严。
腰系玉带,温润而华贵。
官靴踏地,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步都似踏在众人的心上。
他面容冷峻,剑眉之下,双目深邃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真相,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在他身后,跟着两名师爷。
一人怀中紧紧抱着卷宗,里面详细记录着待审之事。
另一人手握毛笔。
一旦庭审开始,便将每一个细节都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
白雨清,出身京城赫赫有名的白家,乃是白家老爷子的次子。
他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聪慧,四岁开始识字,七岁便能作诗。
到了弱冠之年,便已进入大月朝最知名的月华书院。
在书院中,他刻苦钻研经史律法。
四十岁时,凭借着自己的才能与品德,出任顺天府尹这一重要职位。
“威···武”
随着衙役们整齐而洪亮的喊声响起。
两排衙役手持杀威棒,重重地将棒头撞击地面。
“啪”,惊堂木重重地拍在公案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看向堂上的白雨清。
“堂下何人?”
白雨清凌厉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堂下跪着的两人,声音低沉而威严。
今日这场官司,原本应该是董文前来。
但董文身材魁梧,浑身散发着一股凶狠之气。
这样的体格,很可能会给府尹大老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董飞中午走进药庐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在原地。
院子里,原本堆积如山的草药,此刻竟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场地。
等他走进屋子,眼前的景象更是让他心灰意冷。
所有的药材,全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连踏马的装药材的篓子,都没有给他留一个。
那一刻,他只觉得心在滴血,死的心都有了。
“大人,小的董飞,长京城西郊人,今日状告这刘五,伙同旁人,偷盗小人铺子里的草药,价值五万两银子,请大人为草民做主。”
董飞声泪俱下。
说完,重重地将额头贴在地面,久久不肯抬起。
“被告刘五,对于董飞所说,你有何说法?”
白雨清沉声问道,声音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青天大老爷,小的冤枉啊,今日不知为何,铺子里的草药,是自己不翼而飞的,跟小的无关啊。”
刘五满脸绝望,不停地磕头如捣蒜。
“混账,草药怎可凭空不翼而飞,你老实交代,不然本官的板子,可饶不过你!”
白雨清怒喝一声,惊堂木再次拍响,震得人耳膜发疼。
刘五虽然被这阵势吓得脑袋发晕,但没做过的事情,他坚决不能认。
“大老爷,那些草药今日上午还在屋内,况且,今日还有客人前来看货,不信,您可以叫人过来一问便知。”
像是突然想到了关键证据,刘五大声叫了起来。
一个时辰后,几个穿着麻衣的男子被带上堂来。
他们神色紧张,一进公堂便跪伏在地。
“我来问你等,今日上午,尔等可曾去董飞的铺子,看过草药?”
白雨清目光如炬,盯着几人问道。
那几人扑通一声,跪得更紧了。
“大人,冤枉啊,我等只是去看药材,并未作奸犯科,望大人明鉴。”
声音中满是惶恐与急切。
“我来问尔等,你们去的时候,院中和屋内的药材还在不在?”
“在的,满院子和屋内全是药材。”
几人连忙回答。
“那你们是何时到的铺子?”
“回老爷,巳时四刻。”
所谓巳时四刻,也就是现在的上午十点钟。
刘五抓住时机,急忙说道。
“大人,这董飞是巳时六刻去的铺子。
两刻钟的时间,我如何能将如此多的药材运走?”
“董飞,你到铺子的时间,是否如刘五所说?”
白雨清转头问道。
“时间的确如刘五所说。”
董飞无奈地点头承认。
“大人,可差遣捕头前往西郊走访周围百姓,看看案发之时,是否有车辆来往药铺。”
师爷在白雨清耳边低语道。
“嗯,的确如此。”
白雨清微微点头,随即下令派人去调查。
现场再次陷入了安静的等待中。
不久之后,百姓们原本高涨的热情,也渐渐被这漫长的等待消磨,开始感到索然无趣。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又传来了“咚咚咚”的鼓声。
那熟悉的鼓声,再次打破了公堂的宁静。
接着,一个衙差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白雨清眉头皱了皱。
“堂外何人击鼓?”
没错,登闻鼓又一次被人敲响了。
“什么情况,外面又有人敲响登闻鼓了?”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他们纷纷交头接耳,好奇着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案件。
“将原告带上来。”
白雨清一声令下。
不多时,衙差带着一个精练的汉子走了上来。
这汉子一进公堂,便大步上前,将手中的状纸递了上去。
“堂下击鼓者,姓甚名谁,又状告何人?”
“回老爷的话,小的张三,长京城人,是朱雀大街上长京医院的管事。今日前来状告这董飞,他们收了我们的货款,没在规定的时间里,提供药材。小的这里有契约为证,请大人为小民做主。”
这一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巨石。
人群里瞬间响起一阵“轰”的喧哗声。
“啥玩意儿,状告董飞?”
一个明显带着北方口音的吃瓜群众瞪大眼睛,满脸惊讶地喊道。
“对啊,这董飞不就是刚刚那个原告吗?怎么一转眼成了被告了?”
人群中有人提醒道,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
“难不成,他要告的这个董飞,和此刻跪在大堂之上的不是同一人?”
又有人开始猜测起来。
“非也,我看这两人就是同一人。”
一个长相颇有些儒雅的中年人,捋着颌下原本就不长的短须,摇头晃脑地说道。
“哎,我说老秀才,何以见得呀?”
身边有人好奇地问道。
这人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关注,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很简单呀,你们没有看到,这个董飞现在的脸色,就如同死了爹娘了吗?”
众人顺着他的话看过去,果然就看到。
刚刚还满脸厉色,大声告状的董飞。
此刻已经变成了面如死灰,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生气。
“啪”,老爷的惊堂木又狠狠的拍了一下,将所有人的讨论声暂时压了下去。
“张三,我来问你,你状告的董飞,可是此人?”
白雨清指着董飞问道。
“回大人,就是此人。”
张三坚定地回答。
“轰!”这一下,下面的议论声更大了。
“卧槽,这什么情况,原告瞬间变被告,这下有的看喽!”
原本目光黯淡,有些无聊的长京城百姓,瞬间来了精神,就像是打了鸡血般,振作起来。
其中有人甚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准备好好欣赏这场精彩的“大戏”。
白雨清揉了揉太阳穴。
今天的案子,实在是太古怪了!
看样子,吃瓜是龙炎帝国几千年养成的优良传统。
这些百姓们,才不管到底是谁偷了谁的草药。
也不在乎谁收了谁的银钱却不给货。
只要有热闹可看,有瓜可吃,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下面百姓们脸上那激动的表情,白雨清心中满是无奈。
“董飞,我来问你,这张三所说,你可承认?”
白雨清目光紧紧盯着董飞,问道。
“这,小的承认。”
董飞声音颤抖,有气无力地回答。
“轰!”人群中再次沸腾起来。
”卧槽,这么轻易就承认了,真的不打算辩解一番吗?“
白雨清握住惊堂木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缓缓放下。
董飞何尝不想否认。
但,臣妾做不到呀。
税课司那里有着详细的记录,而且张三已经将当初的契约递了上去。
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他又如何能够抵赖?
“那本官判你,立刻将所有药材交付给长京医···”
白雨清说到这里,口中也感觉非常的拗口。
主要是“医馆”两个字说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交付给长京医院,不然,你就将十万的违约款赔给人家,不然,这大月律法,绝不轻饶。”
这一下,可算是出了个大新闻。
上一起案子还没有完结,原本的原告董飞,瞬间就要赔给人家十万两银子。
想来,这个惊天大瓜,明早就会传遍整个长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本还跪着的董飞,听到这个判决,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瘫软了下去。
十万两银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又能去哪里凑齐这么多钱呢?
其实,董飞他们原本就是一伙混混,纠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小帮派。
在这长京城,他们靠着强买强卖混饭吃。
要是哪家医馆不从他们这里进货,他们就会使出各种下作的手段,让人家无法好好做生意。
可这次,他们遇到了宋扬,算是彻底栽了。
不过,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切会和宋扬有关,更不会想到什么系统空间。
说出去,你信?
案件僵持之际,刚才那队出去调查案情的衙役,已经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启禀大人,我们对周围所有住户走访过了,没有人看到从昨夜到现在,有车队经过那里。”
衙役大声禀报。
衙役刚禀报完,刘五明显松了口气。
最起码,自己的嫌疑可以摘掉了。
“大胆董飞,明明是尔等监守自盗,反而在此,诬告他人,根据本朝律法,本府判你杖一百,徒三年。另尔等立刻交付相应药材与长京医院,或者赔付罚金十万两,否则,斩立决。”
白雨清神色严肃,大声宣判道。
其实,按照大月朝的律法规定。
监守自盗并诬陷他人者,涉案金额超过四十贯,无限人数超过四人,即可判斩立决。
但是因为对方诬陷的人数只有一人,白雨清判他徒三年,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可现在又加上一条违反契约,金额高达十万两。
如此一来,董飞今天无论如何,也是死定了。
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安静得有些诡异。
就连刚才还嗑着瓜子,满脸兴奋的大婶,此刻也停止了动作。
“斩立决”这三个字,对他们来说,无论是不是对自己宣判,都是一个极其沉重的词语。
一阵喧哗声从堂下百姓身后传来。
接着,有人从百姓中间挤了出来。
来人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和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
白雨清看到那汉子,眉头微微挑起。
“杨大人,您这是?”
来人正是杨凌和宋扬。
宋扬其实回到长京城已经半个多小时了。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董飞居然把他手下的伙计告到了顺天府。
按照他之前恶补的大月朝律法,董飞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
可这并不是他原本计划中的安排。
没办法,他只能急匆匆地拉着杨凌赶了过来。
“白大人,我身边的这位兄弟,就是长京医院的院长宋扬,他此番前来,是有话要说,还请白大人行个方便,杨某感激不尽。”
杨凌向白雨清介绍道。
下面的吃瓜群众罕见地没有七嘴八舌地讨论,都好奇地看着这两人,想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大人,在下想要撤掉对董飞的诉讼。”
宋扬开口说道。
一句话,再次在原本安静的公堂掀起轩然大波。
“嘎!”
大婶手中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这特码什么情况啊,忽然就撤掉对董飞的诉讼了,这家伙到底要干嘛?”
门口大堂的群众们满脸疑惑,只感觉今天就像是坐了一趟惊险刺激的过山车,跳楼机,或者果冻机,各种反转让人应接不暇。
什么,这个时代的大月朝没有过山车。
这个都不重要啦。
“你当真如此?”
白雨清惊讶地问道,眼中满是不解。
“不错,但我有条件,如果董飞兄弟答应,我就撤回,不然,他们就选择去死。”
宋扬神色坚定地说道。
现场再一次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他们担心自己的喧嚣,会让自己听不到这位公子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在下看长京城百姓,多有疾病,如果这董家兄弟答应今后,不得再强买强卖,并且以成本价为这长京城所有医馆提供药材十年时间,我就撤回对他们的诉讼。”
就是这简短的一句话,让公堂先是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
随后,人群里忽然传出一个拍手的声音。
接着,稀稀拉拉的掌声陆续传来。
最后,所有百姓都用力地鼓起掌来,掌声如雷鸣般,在整个公堂里回荡起来。
“大人,法理不外乎人情,与其让这董家兄弟杖一百,徒三年,还不如让他为长京百姓做十年的贡献,来的实在。”
宋扬诚恳地说道。
“兄弟,你这话说的有道理。”
杨凌也在一边为宋扬造势。
“法理不外乎人情。”
白雨清仔细揣度着这句话,片刻后,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宋公子的话不无道理。”
他又看向面如死灰的董飞。
“董飞,我来问你,刚才宋公子的提议,你可答应?”
“答应,我答应。”
董飞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磕头如捣蒜地答应着。
不答应怎么办?
选择被大刀给“嘎”掉吗?
“府尹大人,这个最好让他们兄弟签下文书,免得二人日后反悔。”
宋扬补充道。
一场原本诡异离奇、跌宕起伏的案件,最终以双方撤案作为结局。
白雨清也如释重负地结了案,心中暗自庆幸,这一桩棘手的案子,总算是得到了一个圆满的解决。
而宋扬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看着系统奖励栏,笑的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