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那根手指头,像根钉子,死死地钉在了那片鬼哭狼嚎的地界。天上那个银白色的“秩序信标”,冷冰冰地悬在那儿,放出一圈圈看不见但能把人骨头缝都冻住的“规矩”场子。底下那座变了异的“方尖塔”,跟个垂死挣扎的癞蛤蟆似的,浑身乱抖,不停地往外喷着乱七八糟、歪歪扭扭的银光。这两股劲儿,说起来还有点亲戚关系,可一碰上就跟仇人似的,互相撕咬,互相抵消,发出那种像是玻璃碴子刮铁皮的尖利声音,听得人牙酸。散出来的能量乱流,把那一片地方搅和得跟地狱没啥两样,地皮翻了个儿,空气扭成了麻花,连光看过去都是碎的。
苏牧和墨衡一听林栀这话,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他妈疯了?!”苏牧一把攥住林栀的胳膊,劲儿大得像是要给她撅折了,眼珠子通红,“那里面是啥玩意儿?是‘逆熵法庭’那帮阎王爷在打架!咱俩凑过去?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墨衡也急得直跺脚,眼镜都滑到了鼻尖:“林栀!我理解你想火中取栗,可这栗子烫手啊!烫得能要命!那俩东西的能量级别太高了,跟咱们不是一个档次的!现在看着是狗咬狗,可谁知道下一秒哪条狗能赢?不管谁赢了,崩出来的火星子都能把咱们这点家当全燎了!”
林栀没甩开苏牧的手,她转过头,眼神平静地看着他俩,那俩眼珠子亮得吓人,跟俩黑窟窿里点了盏灯似的。脸还是白,可那股子劲儿,像是把所有的犹豫和害怕都烧干净了。
“我知道险。”她声音不大,却像锥子一样扎人耳朵,“可除了往这险里头跳,咱们还有别的活路吗?”
她抬起另一只手,指了指天上那层因为底下打架而不断晃荡的“大罩子”。
“这罩子,头一回不那么严实了。这是老天爷给的机会,就这一回。”她的目光又扫回那片要命的地方,“那‘秩序信标’,被这破塔缠住了,这是‘逆熵法庭’那帮算死账的没算到的。它们现在正互相耗着呢,谁也腾不出手来。”
最后,她盯着苏牧和墨衡,眼神冷得像冰碴子:“干等着?等死吗?等那信标收拾完这破塔,回头就来收拾咱们?还是等‘嚎叫星系’那帮强盗找到空子钻进来?咱们没时间了!只有现在,闯进这要命的风暴眼里去,才可能摸到一点活路——说不定能瞅明白那法庭的力量到底是个啥路数,说不定能找到法子搅和那信标,甚至……说不定能把这破塔里头,可能还藏着的那点‘学习者’基地的老魂儿,给喊醒喽!”
把塔里的老魂儿喊醒?这话听着比闯进风暴眼还不靠谱!那塔都歪成啥样了,被那歪门邪道的“规矩”啃了多少年了,里头还能有活气儿?
可林栀那眼神告诉他们,她不是说着玩的。她不是在跟他们商量,是在告诉他们,她要这么干。
苏牧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疯劲儿,只有一种走到绝路上、把什么都看透了的冷静和狠绝。他抓着她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他太了解她了,当她露出这种眼神,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跟你去。”苏牧嗓子哑得厉害,可话砸在地上当当响。他拦不住她,那他只能跟着,刀山火海也得闯。
墨衡张了张嘴,最后化成一口长长的叹气,眼神也硬了起来:“我在这儿盯着,弄个临时观测点,把能量变化盯死了,给你们传消息。‘引路人’那边也让他使劲听,看能不能听出点门道来。”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帮上忙的地方了。
没工夫磨蹭,也没啥生离死别的戏码。林栀和苏牧,带上必要的家伙事儿,还有墨衡紧赶慢赶弄出来的、据说能稍微挡一挡那“规矩”劲儿的小护符,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还算安稳的西边高地,像两只扑火的蛾子,扎进了那片“规矩”和“歪规矩”搅和在一起的炼狱。
越往前走,那滋味越难受。能量乱流跟小刀子似的刮着脸,地晃得人站不稳。苏牧得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才能勉强扛住那散出来的能量冲击。林栀全靠着她跟“生之地”那千丝万缕的联系,把自己像钉子一样钉在现实里,一步一步往前挪,跟逆着洪水走路似的。
直接冲进那俩玩意儿对轰的核心地带?那是找死。林栀的目标,是“方尖塔”的根儿底下。那儿挨揍挨得少点,而且按墨衡对“学习者”基地结构的猜测,塔根儿那儿说不定有进去的口子,或者是能量管道的要害地方。
靠着苏牧那野兽般的对危险的直觉,还有林栀对能量流动的敏感,俩人在一堆破铜烂铁和乱窜的能量风暴里,跟俩耗子似的钻来钻去。耳朵里全是法则崩了又建的怪响,眼前是乱闪的银光和扭曲的空间裂缝。
好不容易躲开一道突然扫过来的、能把一切都变成标准几何体的秩序光鞭,他俩总算连滚带爬地摸到了“方尖塔”那巨大又破烂的基座底下。离近了看,这塔更瘆人了,浑身是锈和伤疤,歪歪扭扭,像个受了无数折磨都没断气的巨人骨头架子。
“那儿!”苏牧眼尖,指着基座上一个被撕开的大黑窟窿,像是啥通道口,边儿上还留着被硬砸开的痕迹。
俩人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塔里头比外头还邪性。通道两边不是冰冷的铁皮,而是长满了一层不断蠕动、闪着银光的、像活肉似的东西。这玩意儿散发着强烈的歪“规矩”波动,想把进来的东西都变成它的一部分。林栀不得不持续放出她那种生机力量,在俩人身边撑起个淡绿色的光罩子,死死顶着那同化的劲儿。
通道深处,传来一种低沉的、好像有无数人在同时胡言乱语的嗡嗡声,里头还夹着一种……像是野兽受了重伤的哀嚎?
俩人顺着声音和能量传来的方向,在这跟怪兽内脏似的塔里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摸。路上,看见不少被那银光活肉吞了一半、还没消化完的老设备残骸,依稀还能看出点人类科技的影子,看得人心惊肉跳。
总算,他们摸到了一个稍微宽敞点的地方。这儿像是塔的一个核心节点,无数粗大的、流着银光的能量管道像血管子一样汇到这儿,连着一个被层层银光活肉包着的、跟心脏一样怦怦跳的巨大晶体疙瘩。
就在那晶体疙瘩前头,飘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一会儿清楚一会儿要散架的人形光影!那光影看着就痛苦,下半身已经被银光活肉吃掉了、同化了,就剩上半身还勉强保持着人样,脸扭曲着,嘴一张一合,发出那种无声的、痛苦的嘶喊!
是这塔的魂儿?还是哪个远古的倒霉蛋,意识被困在这儿了?
林栀和苏牧正被这景象震得说不出话,那痛苦的光影好像察觉到他们来了,猛地一转头,“看”向了林栀!那俩由光做的眼睛里,塞满了说不尽的痛苦和混乱,可最底下,好像还藏着一丝……像是快淹死的人看到根稻草似的、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清醒?
“……学习……者……传……承……阻……止……畸变……核……心……”断断续续的、带着强烈杂音的意念,硬是挤进了林栀的脑子!
几乎同时,塔外面,悬在塔顶的那个“秩序信标”好像彻底不耐烦了,也可能是被林栀和苏牧这两个“外人”闯进来给刺激着了。那个拳头大的金属圆球猛地亮起刺眼的白光,它放出的秩序场子一下子收紧了、凝聚了,变成了一道纯粹到极致、好像能捅穿所有道理的纯白光柱子,不再是慢慢覆盖,而是带着一股子“必须按老子说的改”的蛮横劲儿,狠狠地照准了下边的“方尖塔”核心——也就是林栀和苏牧待的这地方——轰了下来!
“坏了!信标下死手了!”墨衡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勉强还能用的通讯器里传出来,“能量读数爆表了!快跑啊!”
塔里头,那巨大的晶体疙瘩和痛苦的光影,被这纯白光柱一照,发出了快要散架的惨叫!包着晶体的银光活肉跟开了锅似的剧烈翻滚、蒸发!
而林栀,就站在这道足以把一切“错误”都抹掉的纯白光柱的必经之路上,看着前边那个向她伸出求救手的、还剩半拉人样儿的意识光影,看着四周这些代表着人类文明过去牛逼和现在惨状的破烂……
她没往后缩。
她的眼睛里,映着那毁灭的白光,也映着那挣扎的蓝光。
在这“规矩”和“规矩”死磕出来的裂缝里,在这决定这堆文明破烂和自己小命的关键时刻,她选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不是冲着那白光去的,而是伸出双手,猛地按在了那个被银光活肉包裹着的、怦怦乱跳的晶体核心上!
她要硬来!把她自己的意志,她那身混杂着秩序和混乱、生与死的特殊劲儿,强行灌进这个歪了的核心里头!
她要……在那绝对的“规矩”落下来之前,把这睡着(或者疯了)的大家伙,给弄醒!
“嗷——!”
一声像是从远古洪荒传来的、充满了痛苦和怒火的咆哮,以林栀的身体当喇叭,通过那晶体核心,猛地炸开了!整个“方尖塔”跟发了羊癫疯似的狂抖,塔身上所有的花纹一下子亮得刺眼,那原本歪七扭八的银光,在这会儿,好像被硬塞进去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带着野乎乎生命力的……“绿意”?
纯白的、“修正”一切的光柱,和那掺了一丝诡异绿意、爆发出最后疯劲儿的银光,眼瞅着就要撞个满怀,来个你死我活!
而就在这碰撞最核心地方的林栀,她的意识,在这一刻,被一股子巨大、混乱、满是历史灰尘和没完没了痛苦的洪流,彻底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