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弱了。”
“……不配……拥有‘钥匙’。”
那声音，像是三股不同质地的冰水强行搅和在一起——一股是陆辰言本人那种缺乏起伏的、近乎机械的冰冷；一股是“虚无之瞳”那种漠视一切、只讲逻辑的绝对理性；还有一股，则是从矿洞深处带出来的、带着万物终结意味的死寂。这三重声音叠加在一起，在空旷得吓人的地下石窟里撞出回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锥，狠狠凿在所有人的心口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仿佛来自更高层面的审判意味。
陆辰言（或者说，此刻操控着这具躯壳的“东西”）站在那里，身形显得有些僵硬，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混合了冰冷计算与绝对毁灭的气息，却让整个石窟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他左眼里幽蓝色的数据流像决堤的洪水一样疯狂冲刷、演算，右眼里那片粘稠的黑暗则如同活物般缓缓翻滚，冷漠地“注视”着前方。
那无面存在由痛苦灵魂压缩成的漩涡脸庞，旋转的速度骤然加快，混乱不堪，传递出强烈的惊怒交加，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仿佛见了鬼似的忌惮。它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凡人的躯壳，一个“载体”，怎么可能同时容纳“虚无之瞳”这种规则层面的解析力量，以及那源自远古囚笼核心的“寂灭之暗”？这就像是把水和火强行塞进同一个杯子里，杯子没立刻炸掉已经是奇迹，怎么可能还让水和火一起对外攻击？这彻底颠覆了它所认知的力量法则！
“……狂妄的容器！”无面存在发出尖锐得刺耳的嘶鸣，那声音像是无数片玻璃在刮擦。它周身弥漫的黑暗能量如同烧开的沥青般沸腾起来，深坑之中，更多粘稠如原油的黑暗响应着它的召唤，汹涌而出，凝聚成比之前更加庞大、形态更加不可名状的恐怖怪物，这些怪物发出各种刺耳的尖啸、嘶吼，如同黑色的死亡潮水，再次朝着那个站立不稳的“容器”猛扑过去！它的目标很明确——趁这个诡异的平衡还没稳定，彻底毁掉这个不可控的变数，抢夺“钥匙”！
然而，陆辰言动了。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预兆，也没有任何花哨。他只是抬起了右手——那只从指尖到小臂都呈现出死寂灰败色的手。在他的指尖，一点极致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与希望的黑暗开始凝聚。这黑暗与无面存在操控的黑暗截然不同，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万物终将归于此处”的终极意味。
他对着那汹涌而来的、由黑暗怪物组成的潮汐，只是轻轻地、随意地，凌空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能量对撞的轰鸣。就好像有一支看不见的、蘸满了最浓墨的巨笔，在现实这块画布上轻轻抹过。凡是被那“笔锋”触及的黑暗怪物，无论是狰狞的触手，还是扭曲的肉块，都在一瞬间……消失了。不是被打散，不是被消灭，而是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被彻底地“抹除”了痕迹。连一丝尘埃，一点能量涟漪都没有留下。
干净，利落，冷酷到令人骨髓发寒。
无面存在的灵魂漩涡猛地收缩了一下，传递出剧烈的震动！“……不可能！你只是容纳了一丝‘寂灭之暗’的碎片！怎么可能动用‘归墟’层面的力量？！这不可能！”它感到了真正的恐惧，这种直接触及“存在”与“虚无”边界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它所能理解的范畴。
陆辰言没有理会它的惊骇。他左眼中的幽蓝数据流闪烁了一下，像是在高速分析、建模。随即，他抬起了左手，指尖萦绕起冰冷的、带着绝对理性光辉的幽蓝色光芒。这一次，他并非攻击无面存在的本体，而是对着它周身那沸腾的、与深坑黑暗紧密连接的能量场中，某个极其隐蔽、不断变化的“节点”，凌空一点。
“逻辑错误，注入。”他用那三重叠加的声音，平静地宣告。
嗡——！
就像一台精密仪器被注入了病毒代码，无面存在周身的黑暗能量场猛地一滞，紧接着开始发生灾难性的紊乱！原本有序流动的能量瞬间变得狂躁、冲突、甚至开始自我抵消、湮灭！它发出了痛苦而愤怒的咆哮，整个由灵魂漩涡构成的脸都扭曲、波动起来，变得极其不稳定！陆辰言利用“虚无之瞳”的恐怖计算力，瞬间找到了它力量体系中最脆弱的衔接点，并给予了最精准、最致命的一击！
苏牧、刀疤男，还有那个仅存的、浑身是血的接应队员，全都傻在了原地，张着嘴，连呼吸都忘了。之前的战斗是他们拼了老命、以伤换伤才勉强支撑，而现在，完全是陆辰言（或者说他身体里的那两个“玩意儿”）在单方面的……表演？不，是碾压！就像是成年人随手拍翻了几个张牙舞爪的婴儿！
他站在那里，左眼计算解析，右眼抹杀终结，就像一个同时掌握了最强大脑和最致命武器的……怪物。这场景带来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深入灵魂的战栗。
林栀看着那个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无边的寒意和恐惧。这真的是陆辰言吗？还是他身体里的那两股力量，正在借着这个机会，相互较劲，或者……在向彼此、也向外界展示它们的力量？她感觉陆辰言就像一根被强行绑上两条恶龙的缰绳，随时都会被撕得粉碎。
无面存在显然彻底被打懵了，也打怕了。它意识到，这个看似脆弱的“容器”，根本就是一个它无法理解的、行走的灾难！再待下去，恐怕自己这缕好不容易凝聚的意识都要被彻底抹掉！
“……撤退！必须回归主体！”它发出了充满不甘和恐惧的尖啸，身形猛地化作一团模糊的黑影，急速向着深坑中心那无尽的黑暗飘退，想要融入其中。
“威胁目标试图脱离。分析完成，清除优先级提升至最高。”陆辰言那非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像是在完成最后的任务评估。
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的血液都差点冻结！
他缓缓抬起了双手，右手指尖那点代表终极“归墟”的黑暗，与左手指尖那蕴含“逻辑病毒”的幽蓝光芒，开始缓缓地、极其不稳定地……向中间靠拢！这两股属性截然相反、本质都恐怖到极点的力量，似乎想要……强行融合？！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仿佛宇宙诞生之前的奇点爆炸、又像是万物终结之后的绝对死寂的恐怖气息，开始从那尚未接触的两点力量中心弥漫开来！整个石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穹顶上开始簌簌落下碎石和灰尘！那八根巨大的青铜柱剧烈地颤抖、摇晃，上面仅存的几根巨大锁链发出了令人牙酸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的嘎吱声！深坑中那粘稠的黑暗仿佛感受到了灭顶之灾，疯狂地向着坑底收缩，翻滚的速度都快了数倍！
“辰言！停下！快停下！”苏牧魂飞魄散，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都变了调，“你的身体撑不住！强行融合这种力量，你会先一步彻底崩解！魂飞魄散！快停下啊！”他能清晰地看到，陆辰言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瓷器即将碎裂前的蛛网般的裂纹！那灰败的死寂色和正常的肤色在这些裂纹处交织，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件一碰就碎的珍贵古董！这具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绝对边缘！
然而，掌控着力量的“存在”似乎完全无视了这具躯壳的极限，或者说，它们根本不在乎。那两点毁灭性的能量，依旧在一种冷酷的意志驱动下，坚定不移地靠近，毁灭的波动越来越强，石窟的震荡也越来越剧烈！
就在那两点光芒即将触碰、引发不可预知后果的千钧一发之际——
“辰言——！！！”
林栀用尽了灵魂所有的力气，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她没有动用任何能量，只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伤、绝望，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微弱的期盼，期盼着那个熟悉的灵魂还能听到。
也许是这声蕴含了最纯粹情感的呼唤，穿透了层层力量的屏障，触动了他意识最深处那被挤压到几乎消失的本我灵光；也许是他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身体，终于先一步抵达了崩溃的临界点。
陆辰言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右眼的黑暗和左眼的幽蓝数据流，在同一时刻发生了极其剧烈的、失去控制的冲突和紊乱！他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极端痛苦的表情，那是一种仿佛灵魂正在被两种巨力从内部生生撕裂的剧痛！
那两点即将接触的毁灭性能量，失去了最精密的控制，在他掌心之间……猛地失控、坍缩！
轰——！！！
一股无声的爆炸以陆辰言为中心扩散开来！没有冲击波，没有火光，甚至没有声音！只有一个绝对的、仿佛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被暂时抹去的“静默领域”，瞬间笼罩了他周围数米的范围！在那个领域内，一切都陷入了死寂，光线扭曲，空气凝固，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这诡异的静默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下一刻，领域消失，一切恢复“正常”。
陆辰言直挺挺地、像一根失去所有支撑的木桩，向后轰然倒下，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地面上。他眼中的异象彻底消失，眼皮紧闭，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残存着一丝生机。他身体表面的裂纹更多了，密密麻麻，看上去触目惊心，仿佛真的下一秒就会碎成一地残渣。
而那个无面存在，则趁着这短暂的、连力量规则都被扰乱的混乱间隙，彻底融入了深坑的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深坑中翻滚的黑暗也渐渐平息下去，只是那八根青铜柱上，又添了许多新的、深刻的裂痕，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石窟内，陷入了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黑暗褪去，只剩下他们几个人粗重不均的喘息声，以及……地上那个仿佛一碰就碎的人体。
“辰言！”林栀和苏牧几乎同时扑了过去。
苏牧颤抖着手，再次探查陆辰言的情况，越是探查，他的脸色就越是难看，最后变得一片惨白，嘴唇都在哆嗦：“身体……彻底……千疮百孔了。经脉……寸寸断裂，五脏六腑……都受到了无法逆转的损伤，生机……就像狂风里的一丝火苗，随时会灭……而且，他体内那两股力量……”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绝望，“因为刚才的冲突和反噬，现在陷入了一种极其不稳定的……‘僵持’状态。像是在相互制约、平衡，谁也无法动弹，但……但这种平衡太脆弱了，就像在火山口上放了一颗鸡蛋，稍微一点扰动，可能就是……就是彻底的爆发，把他最后一点生机也炸得粉碎……”
林栀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滴落在陆辰言冰冷僵硬、布满裂纹的脸上，她紧紧握着他那只灰败的手，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脉搏，心像是被撕成了碎片。他们好像……击退了那个恐怖的无面存在，保住了性命，但代价……代价可能是永远失去他。甚至，可能制造了一个更可怕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东西。
刀疤男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陆辰言，这个硬汉的眼里也充满了血丝和茫然，声音沙哑得厉害：“苏先生……现在……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这鬼地方……不能久待吧？”
苏牧抬起头，目光扫过这片充满绝望气息的石窟，看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坑，又落回到怀中生机渺茫、体内却藏着两颗定时炸弹的陆辰言脸上。他脸上充满了疲惫、苦涩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沉默了许久，他才用一种近乎叹息的声音，艰难地说道：
“先离开这里……必须离开。至于辰言……”他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决绝，“也许……只有一个地方，能暂时……吊住他这口气了。虽然……那里也同样危险重重。”
他的目光，投向了石窟顶部，那条他们来时的、陡峭湿滑的石阶通道。那个地方，是苏氏一族最核心、也是最危险的禁地，传说连族长都不敢轻易踏入。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