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卿？”
冷疏墨的声音裹着止痛泵特有的机械冷感，将谢折卿从混沌中拽回现实。她倏地睁眼，消毒水的气味立刻刺入鼻腔，视线聚焦时，发现冷疏墨正悬在她病床前——那人右手撑在她枕边，近到能看清彼此睫毛在监护仪蓝光中投下的阴影近到她能数清那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看清琥珀色瞳孔里缩小的自己——像个被困在蜜糖陷阱里的囚徒。
这个距离让谢折卿肋间传来尖锐刺痛。不是肋骨断裂的伤在作祟，而是冷疏墨眼底那片她曾溺毙过的温柔海。谢折卿的心口突然泛起熟悉的绞痛。她太熟悉这种温柔了，熟悉到能分辨出对方此刻微颤的指尖，和前世她们拍婚纱照时假装亲密的姿态如出一辙。
那时冷疏墨也是这样虚撑在她上方，蕾丝头纱垂落在她锁骨，摄影师喊着”再靠近些”。她记得自己如何屏住呼吸，看着这个被称为“娱乐圈冰山女神”的女人，用戴着婚戒的手指轻轻拂开她额前碎发。
“合约期间请多指教。”冷疏墨当时附在她耳边轻声说这句话时的亲昵姿态，后来被cp粉剪进视频配上《真相是真》的背景音乐，在bb站收获了百万播放。她偷偷保存了原视频，在无数个夜里反复确认那人转瞬即逝的嘴角弧度。
那时的她竟天真地以为万年冰山真的会为自己消融……
记忆如倒灌的冰水漫过胸腔，重生前四十八小时，竖店片场的晨雾还没散尽的那个黎明。
谢折卿记得那段时间冷疏墨总在采访里提到的广式艇仔粥，她便在凌晨三点借了酒店厨房熬煮。熬煮好之后她便提着装好粥的保温饭盒来到冷疏墨的房间门口。在她刚要敲门时，就听见里面传来收拾东西的声响和聊天的声音。冷疏墨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终于不用再演了……”
门外，谢折卿放下即将敲门的手，有些颓然的转身离去。
而现在，前世记忆里的种种与眼前越来越近的病号服奇异的重叠。谢折卿下意识想躲，却牵动后背大片淤伤，“嘶……”
“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冷疏墨的声音放得很轻，尾音却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那双向来如寒潭般清冷的眸子，此刻竟盛着快要溢出来的担忧，像是冰川消融后露出的深海，温柔得几乎能将人溺毙。
她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谢折卿渗出细汗的额头，像冬日里突然照进病房的一束阳光，“要不要叫医生过来？” 她问得那么自然，仿佛她们真是相恋多年的爱人。
这个自然而然的触碰让谢折卿心脏狠狠一颤，震得肋骨断处的伤口都跟着刺痛。她下意识想躲，却又贪恋这份温度——像濒死的飞蛾明知会灼伤，仍渴求着火焰的光热。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胸腔里撕扯，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明明已经死过一次，却还是学不会对她免疫。
“我弄疼你了吗？”冷疏墨突然抬头，指尖悬在谢折卿手腕上方寸许，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她向来清冷的声线此刻罕见地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仿佛谢折卿是片随时会消散的雪，稍微用力就会从指缝间溜走。
谢折卿条件反射地摇头，却在对方伸手要查看她绷带时猛地缩回手。这个动作太突兀，突兀到连正在倒水的刘若薇都诧异地回头，玻璃杯中的水面晃出一圈圈慌乱的涟漪。
“让我看看。”冷疏墨直接掀开被角，病号服宽大的袖口扫过谢折卿锁骨。她动作强势却小心，像是演练过无数遍——事实上她们确实在无数个镜头前表演过这样的关心。当指尖触及到绷带上渗出的新鲜血迹时，眉头骤然蹙起，眼底闪过一丝近乎自责的情绪：“伤口都裂开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谢折卿望着她焦急的侧脸，忽然想起前世，她们领证两年后的金百合颁奖礼。那时她们刚拿下“年度最佳cp奖”。她穿着某品牌提供的高跟鞋却不大合脚，整场活动下来，她后跟磨破的伤口已经把丝袜染成暗红，而当时冷疏墨明明就站在距离她三步左右的位置，却连一个询问的眼神都没给过她——直到镜头转过来要拍她们两人合体的视频时，那人才虚扶了她一把，在主持人的提醒下，朝现场喊话问有没有人带了创可贴……
而现在，当冷疏墨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脸颊时，谢折卿悲哀地发现——即便带着前世记忆重生，即便在病床上反复告诫自己千百遍不要重蹈覆辙……
她自以为铜墙铁壁的防线，依然会为这个人一个关心的眼神而土崩瓦解。
她也意识到了，自己仍然会为这个人再次心动……
冰凉的泪突然砸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谢折卿这才惊觉自己哭了，而冷疏墨的表情瞬间变得慌乱——这是前世那个永远游刃有余的冰山影后鲜少展露过的模样。
“怎么哭了？是特别疼吗？”冷疏墨有些慌乱地拭去谢折卿脸颊上的泪水，“都是我不好，我这就给你叫医生。”边说着边准备按下呼叫铃。
谢折卿眨了眨水汽氤氲的眸子，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不用叫医生，我没事。”
冷疏墨突然僵住。
这个在镜头前游刃有余的影后，此刻竟显出几分无措。她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更轻地托住谢折卿的手腕，像捧着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声刻意拉长的轻咳，“咳嗯~”尾音还带着揶揄的上扬。
谢折卿如梦初醒般想抽回手，却被冷疏墨就着这个姿势十指相扣。那人拇指正好压在她脉搏最急促的位置，有意无意的来回摩挲，像在无声地进行试探。阳光从她们交缠的指缝间漏下来，在雪白被单上投下暖色调的阴影。
“哎呀呀——”被当成空气的刘若薇夸张地捂住眼睛，指缝却漏得能开卡车。她晃了晃手里还在录像的手机，“虽然打断你们交流感情是我不对……”她晃了晃手机，“但我这边还等着要文案呢，总不能光发个送花视频吧？”
谢折卿转头看向床头柜上那束今天新换的向日葵。似乎和前世冷疏墨在她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营业时送的那束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当时热搜第一的#冷疏墨凌晨排队买花#，后来却被站姐爆料是助理早上七点在楼下花店买的，为此她当时还被冷影后家的毒唯骂说她不配啥的……
“就写……”冷疏墨突然开口，指尖移到谢折卿手背的留置针上，轻轻描摹着胶布边缘，“谢谢大家关心，我们会一起好好复健。”
谢折卿闻言垂下眼眸，内心一半失落一半释然。
刘若薇顿了顿：“会不会太官方了？粉丝更想看到……”她突然噤声，因为冷疏墨正用剧组导演讲戏时的眼神扫过来。
“再加个爱心emoji。”冷疏墨说着抬手将谢折卿散落在脸颊边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谢折卿偏过头，对上刘若薇疯狂拍照的手机镜头。冷疏墨的侧脸在逆光中模糊了轮廓，像极了她们前世营业时那个出圈的名场面。
“刘经纪，”冷疏墨头都没回，声音里带着拍摄亲密戏时才有的慵懒，“你觉得呢？”
被当成半个透明人的刘若薇忍不住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手里的手机“啪”地亮起热搜页面：#墨染卿心病房相守#的词条后面跟着爆红的“爆”字，配图正是谢折卿昏迷时冷疏墨守在IcU外的偷拍照，看起来像是医院里某个医护人员偷偷拍的，过了这些天才发出来。
“两位小祖宗，”刘若薇咬牙切齿地点开刚拍摄完的送花视频，手指在手机屏幕上焦躁地敲击着，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似乎被冷疏墨身上的冷香味冲淡，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冷疏墨的轮椅上投下斑驳光影，“这几天你们俩的热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不，又有新热搜了……现在全网都吵着要看你俩撒糖。”她抬头瞪向病床上的两人，“但麻烦撒得有点技术含量的行不行？”
视频里，冷疏墨坐在轮椅上递出花束的镜头拍得极美，逆光下的画面宛如电影特写：午后的阳光透过病房的百叶窗，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连纤长的睫毛都镀上了一层金边。她微垂的眼睑下藏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向日葵花瓣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这么唯美的画面配‘谢谢大家关心，我们会一起好好复健’这种文案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刘若薇抓狂地抓了抓头发，“但总不能写‘冷老师病房送花的样子好像在求婚’吧？”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冷疏墨突然转动轮椅向病床靠近，金属轮轴在地面碾出清晰的轨迹。
病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点滴落下的声音。
“如果折卿没有意见的话，这么写也不是不行。”
冷疏墨清冷的声线像一滴冰水落入热油。刘若薇猛地抬头，只见轮椅上的女人突然倾身向前，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锁骨处还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她停在距离谢折卿唇瓣毫厘之处的位置，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
这个她们前世拍《刃间香》时曾演练过好多遍的经典借位姿势——前世时的她们曾为这个“若即若离”的镜头NG了二十七次，只不过二人的位置得与现在对调。
这个完美的借位姿势让她们看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接吻，阳光在她们交错的鼻尖投下细小的阴影，冷疏墨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谢折卿的唇瓣。
谢折卿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强光突然刺到。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一层薄红，像是雪地里突然绽开的红梅。冷疏墨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唇瓣，带着淡淡的薄荷漱口水气息——这是她前世就有的习惯。但当她视线聚焦，却发现对方右眼下方多了一颗小小的泪痣，在逆光中若隐若现。
前世明明没有的。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进她的脑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冲破肋骨的束缚。她死死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下唇被咬得几乎渗出血丝，却仍不敢抬眸。她怕一抬眼，就会泄露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难道她也……？
刘若薇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啊？不是？冷老师您认真的吗？”她声音都变了调，“刚才只是举了个极端的例子啊？您、您不是最反感cp营业的吗？您上部剧宣传期连对视三秒都要黑脸……”
冷疏墨保持着这个姿势微微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刘若薇，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人的想法总是会变的。”她的目光扫过谢折卿泛红的耳尖，“能和折卿一起组cp营业，是我的荣幸。”
“滴——滴滴——！”心率监护仪发出尖锐的声音，屏幕上原本平缓的绿色线条瞬间扭曲成狂乱的锯齿，刺耳的警报声在病房里炸开，像是某种失控的预兆。
谢折卿混沌地想，自己本该推开这个人的，可当冷疏墨身上熟悉的雪松山茶香气笼罩过来时，那些在心底排练过千百遍的狠话，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掐住，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
冷疏墨退回轮椅时，发梢轻轻擦过谢折卿的脸颊，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的指尖却若有似无地擦过谢折卿手背的淤青，像是某种隐秘的安抚。她垂眸的样子在刘若薇的手机镜头里显得格外深情，连声音都浸着蜂蜜般的温柔：“既然是折卿的V博，那文案就写……‘谢谢疏墨送我的花，我们一起加油’。”
——疏墨。
谢折卿呼吸一滞，原本剧烈的心跳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世界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只剩下耳膜里血液奔流的轰鸣。
这个称呼像一把钥匙，“咔嗒”一声打开尘封的记忆。“疏墨”——这是她们前世成为合约妻妻后，cp营业时才会偶尔出现的称呼。
“哎哟，这突然就……直呼冷老师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啊~”刘若薇一边录视频，一边眼睛亮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嘴角疯狂上扬，“不过粉丝们怕是要开心疯了！”她风风火火地往外走，临关门时又探头补充，语气促狭：“对了冷老师，陈姐刚才发信息，让你‘别光顾着撩人，记得早点回病房输液’——原话哦！”
门关上的瞬间，病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以及两人交错在一起的呼吸声。
谢折卿终于再次抬起眼帘。
她看见冷疏墨正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出神，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柔软。病房里忽然安静得仿佛能听见点滴坠落的声音，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隔着半米距离，在监护仪上奏出奇异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