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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老绣坊的木窗,在泛着蜡黄的绣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姜芸指尖捏着一根褪色的湖蓝绣线,线丝在指腹下轻轻打卷 —— 这是张师傅昨天从阁楼里翻出来的旧线,据说还是他年轻时用桑蚕丝自己缫的,如今摸起来仍带着一丝温润的光泽,像极了她此刻紧绷却又不敢松弛的心弦。

老绣坊是张师傅家传的宅子,梁柱上还留着民国时期的雕花,墙角立着一架掉漆的老绣绷,绷面上还卡着半幅没绣完的 “岁寒三友”,松针的针法已经有些模糊,却能看出当年绣娘的功底。张师傅枯瘦的手指正在一个樟木箱里翻找,木箱打开时,飘出一股混合着樟脑和旧布的味道,那是时光沉淀的气息。

“芸丫头,你过来看看这个。” 张师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从箱底捧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物件,布角已经磨出了毛边,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针法是苏绣里少见的 “打籽绣”,每一颗 “籽” 都圆鼓鼓的,像刚摘下来的模样。

姜芸连忙走过去,指尖刚碰到蓝布,就觉得布料比普通棉布厚实许多,凑近了看,才发现布面上织着细密的暗纹,是 “卍” 字不到头的图案 —— 这是清代官用织物常用的纹样。张师傅小心翼翼地解开布结,里面露出一卷更厚的纸稿,纸边已经泛黄发脆,用细麻绳捆着,绳结上还系着一枚小小的铜扣,扣面上刻着 “苏州织造局” 五个小字。

“这是我师父临终前交给我的,说这是咱们苏家绣坊传下来的宝贝,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 张师傅的手指在铜扣上摩挲着,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回到了几十年前,“我十七岁那年,跟着师父给宫里绣‘四季平安图’,师父就拿过类似的稿子给我看,说那是乾隆爷年间的御赐绣稿,上面的针法,是苏绣的根。”

姜芸屏住呼吸,看着张师傅慢慢解开麻绳。纸稿展开时,发出 “哗啦” 一声轻响,像是怕惊扰了什么。稿面上画的是 “百鸟朝凤图”,凤凰站在梧桐枝上,尾羽散开,每一根羽毛都用细笔勾勒出纹路,旁边的小鸟有的展翅,有的啄食,姿态各异。最让姜芸心头一震的是,稿纸右上角盖着一枚朱红色的印章,印文是 “乾隆御览”,虽然印泥已经发黑,但笔画依然清晰,边角处还留着当年拓印时的细微晕染 —— 这绝不是现代仿品能做出来的。

她的指尖轻轻落在印章上,触感是纸稿特有的粗糙,却又带着一丝温润,仿佛能摸到当年绣娘拓印时的温度。突然,她想起第一卷里从老绣品夹层里发现的那本民国日记,日记里曾提到 “御赐之物,藏于绣坊,可证苏绣之源”,当时她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此刻看着眼前的御赐绣稿,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些老物件,哪里只是纸和线?那是一代代绣娘的心血,是苏绣能传到今天的底气。山崎雄一想用伪造的史料抹杀苏绣的历史,可这卷历经两百年的绣稿,就是最有力的反驳。

“张师傅,这稿子里的针法……” 姜芸指着凤凰尾羽的纹路,声音有些发紧,“是不是‘虚实针’?我之前在老绣谱里见过,一针压半针,绣出来的图案在光线下会有层次感。”

张师傅点了点头,伸手抚过稿面上的纹路,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时光:“没错,就是‘虚实针’。你看这凤凰的眼睛,用的是‘缠针绣’,针脚细得像头发丝,当年我师父说,这种针法,只有苏州的绣娘能掌握,东洋的刺绣,讲究的是色彩鲜艳,针法却粗疏,根本绣不出这种细腻的质感。”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林晓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芸姐!张师傅!我查到东西了!”

姜芸连忙把绣稿小心地卷起来,张师傅用蓝布重新包好,放回樟木箱里,锁上铜锁 —— 钥匙是一枚小小的铜制绣针形状,张师傅把它递给姜芸:“这钥匙你拿着,你比我年轻,能护住它。” 姜芸接过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突然觉得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林晓冲进老绣坊时,额头上还带着汗,手里攥着几张纸,眼镜滑到了鼻尖上。她把纸递给姜芸,喘着气说:“芸姐,我去了趟工商局,找了我爸以前的同事,终于查到了!上次那个窗口的小李,他抽屉里有山崎雄一的名片,背面写着‘多谢关照’,而且我查了他的消费记录,上周他在进口商场买了一条‘山崎丝绸’的围巾,付款人是山崎株式会社的中国分公司!”

姜芸接过纸,上面是小李的购物小票复印件,还有一张名片的照片。山崎雄一的名片设计得很精致,正面是日文和中文的名字,背面果然有一行手写的小字 “多谢关照,合作愉快”,字迹和之前山崎递给刘翠花的合同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所以,上次他拖延我们查档案,是因为收了山崎的好处?” 姜芸的指尖捏着小票,指节微微泛白。之前她还只是怀疑有人打招呼,现在终于有了实据 —— 山崎为了侵占苏绣技艺,竟然连工商部门的人都收买了,这背后的势力,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林晓点了点头,又从包里拿出另一张纸,是一份撕碎后重新粘好的报告,正是上次她在档案柜里找到的 “苏绣技艺溯源报告”,这次她又找到了几块碎片,拼起来后,除了 “乾隆”“御赐”,还多了 “苏州织造局”“御用工匠” 几个字,正好和张师傅的御赐绣稿对应上了。

“芸姐,你看,这报告里提到‘乾隆二十三年,苏州织造局奉旨在苏选拔绣娘,御赐绣具,确立苏绣为宫廷御用刺绣’,这和张师傅的绣稿完全对得上!” 林晓的眼睛亮晶晶的,“听证会那天,我们只要把这两份证据摆出来,山崎的伪造史料就不攻自破了!”

张师傅凑过来看了看报告,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好,有了这两样东西,咱们就有底气了。当年我师父说,苏绣的根在苏州,不在别处,这话没错。”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 “收废品嘞” 的吆喝声,声音拖得长长的,在安静的老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姜芸皱了皱眉 —— 这老巷子里住的大多是老人,平时收废品的都是固定的几个人,而且一般要到下午才来,现在才早上十点,怎么会有人来?

她走到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巷子里站着一个男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推着一辆三轮车,车上却没多少废品,只有几个空纸箱,反而堆着一块黑色的布,不知道盖着什么。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手里拿着一个铁钩,却没去敲旁边人家的门,反而盯着老绣坊的窗户看,眼神闪烁。

姜芸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 —— 他左手戴着一枚银色的戒指,戒指上刻着两个日文汉字,虽然距离远,却能看清是 “山崎”。和上次山崎雄一拜访刘翠花时,手上戴的戒指一模一样!

“张师傅,林晓,你们先进里屋,把绣稿和报告藏好。” 姜芸压低声音说,手已经摸到了门后的一根木棍 —— 那是张师傅平时用来撑门的,此刻却成了防身的工具。她摸了摸脖子上的钥匙,那是母亲留下的,和一枚小小的绣针串在一起,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冷静了一些。

张师傅和林晓连忙走进里屋,樟木箱的锁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姜芸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师傅,我们这儿没废品要卖。” 姜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目光却紧紧盯着男人的戒指。

男人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睛扫了姜芸一眼,又往屋里瞥了瞥,笑着说:“姑娘,我看你们这儿有不少老东西,说不定有不用的旧布料、旧纸张,那些我也收,给的价钱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故意压低了嗓子。

姜芸心里更确定了 —— 这人根本不是收废品的,是冲着屋里的绣稿来的。她往门口站了站,挡住男人的视线:“我们这儿的东西都是有用的,不用卖。你还是去别家看看吧。”

男人的笑容僵了一下,手里的铁钩在三轮车上敲了敲,发出 “哐当” 一声响:“姑娘,别这么说嘛,老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换点钱花。我听说你们这儿有不少老绣稿,要是有的话,我可以出高价……”

话还没说完,巷口突然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骑着自行车过来,车筐里放着一本深蓝色的本子,封面上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标志。女人看到门口的男人,皱了皱眉,停下自行车,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这附近的居民说,你已经在这里徘徊很久了。”

男人看到女人,脸色变了变,连忙说:“没什么,我就是收废品的。” 说完,推着三轮车就往巷口走,走得匆忙,车上的黑色布块掉了下来,露出里面的一个相机 —— 镜头正对着老绣坊的窗户。

女人看着男人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姜芸,轻轻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银色的徽章,放在门口的石墩上,然后骑上自行车离开了。姜芸走过去拿起徽章,徽章上刻着一座玻璃金字塔,下面写着 “musée du Louvre”—— 是卢浮宫的标志。

她回头看向里屋,张师傅和林晓正探出头来。“没事了,人走了。” 姜芸把徽章放进兜里,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 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会帮她?还有那枚卢浮宫的徽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师傅走出来,看着巷口的方向,若有所思:“刚才那个女人,我早上在菜市场见过,好像在跟卖菜的老人打听苏绣的事,说是什么联合国来的专员。”

联合国专员?姜芸心里一动,突然想起玛利亚的名字 —— 之前林晓提过,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个负责非遗保护的专员叫玛利亚,难道就是她?

就在这时,姜芸的手机响了,是合作社的绣娘打来的,说山崎雄一带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去了合作社,说是要 “参观”,态度很傲慢。姜芸挂了电话,看向樟木箱,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张师傅,林晓,听证会那天,我们就用这御赐绣稿和溯源报告,让山崎雄一无话可说。” 她把钥匙紧紧攥在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还有,刚才那个男人的相机,说不定已经拍了绣坊的照片,我们得尽快把绣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张师傅点了点头,从樟木箱里拿出那卷御赐绣稿,重新用蓝布包好,又在外层加了一层防水的油布:“我把这个送到我女儿家去,她住在城外的乡下,山崎的人找不到那里。”

林晓把溯源报告折好,放进随身的包里:“我把这个带回家里,锁在我爸的保险柜里,安全得很。”

姜芸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又摸了摸兜里的卢浮宫徽章,徽章的边缘有些硌手,却让她心里多了一丝底气。她走到老绣绷前,看着那半幅 “岁寒三友”,伸手碰了碰松针的绣线,突然想起母亲曾说过的话:“苏绣的针脚,要稳,要细,更要正,只有心正了,绣出来的东西才会有魂。”

夕阳西下时,老绣坊里又恢复了安静。樟木箱空了,老绣绷上的 “岁寒三友” 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姜芸把那枚卢浮宫徽章放在老绣绷的旁边,徽章在夕阳下泛着光,和绣线上的光泽交织在一起。

她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多少麻烦,山崎雄一肯定不会善罢甘休,那个神秘的玛利亚又会带来什么变数。但此刻,看着窗外染红半边天的晚霞,她心里却异常平静 —— 只要手里握着苏绣的根,只要还有张师傅、林晓这样的人一起守护,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

晚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巷口栀子花的香味,老绣坊里的旧布味道和花香混在一起,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传承的故事。姜芸拿起那枚铜制的钥匙,轻轻放在老绣绷上,钥匙上的绣针图案,正好对着绷面上的松针 —— 那是过去与现在的呼应,也是苏绣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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