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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旁的树林像浸了墨的绸缎,连月光都要被吞噬三分。林薇刚踏上最后一级青石板,那抹黑影便从树影里滑过——快得像刀尖反光,却在她心头剜下一道寒意。她足尖猛地顿住,腰间佩剑的剑柄还带着掌心的汗,下一秒已侧身躲进巨石凹陷处。石面冰凉,贴着脊背却压不住胸腔里狂跳的心脏,那声音在寂静的山里格外清晰,几乎要盖过远处偶尔的虫鸣。

不是错觉。她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周显仁的人竟追得这么快,像附骨的疽,甩都甩不掉。是韩明远那边走漏了风声?还是午后离开别院时,马蹄印在泥地上留了痕迹?亦或是她在山神庙外徘徊时,被暗处的眼线盯上了?无数念头在脑子里翻涌,可眼下连细想的时间都没有——慧觉法师在禅房里低声说的“速离金陵,迟则生变”还在耳边绕,此刻这黑影,就是最锋利的警告。

绝不能直接回别院。林薇贴着巨石,慢慢探出头。山道蜿蜒向下,主路上没有动静,但两侧的灌木丛长得茂密,藏十个人绰绰有余。她记得来时路过一处岔口,被疯长的野藤掩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路通向山腰的村落——那是唯一的生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外袍的下摆掖进腰带,借着月光辨认着植被的缝隙。每一步都踩在落叶堆积的地方,尽量不发出声响。脚下突然碰到一根枯枝,“咔”的轻响在夜里格外刺耳,林薇瞬间僵住,手按在剑柄上,连呼吸都放轻了。过了片刻,灌木丛后没有动静,她才缓缓松了口气,继续朝着岔口挪动。

山道旁的草叶上凝着露水,沾湿了她的裙摆,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腿往上爬。她不敢抬头,只盯着脚下的路,耳中却像有无数根弦绷着——风声、虫鸣、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脚步声?林薇猛地停住,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透过树缝望去。主路上果然出现了两个黑影,穿着短打,腰间别着弯刀,正沿着她来时的脚印查看。

还好他们没发现岔口。林薇屏住呼吸,等那两人走远,才加快脚步钻进岔口。野藤刮得她手臂生疼,她却不敢放慢速度——那两人若是发现脚印断了,迟早会搜过来。岔路比主路难走得多,满是碎石和树根,她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扶住旁边的树干才稳住。就这样走了近半个时辰,直到看到远处村落里零星的灯火,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从村落绕到别院侧后方时,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浅灰。别院的墙头上爬着爬山虎,在夜里像墨绿色的屏障。侧门果然虚掩着,这是她和苏文远早就约定好的——若是遇到危险,就从这里进出。她抬手,按照约定的节奏叩了叩门环:先轻敲三下,停一停,再敲两下。

门几乎是立刻被拉开的,苏文远的脸出现在门缝后,眼底满是焦虑。看到她,他明显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拉进院里,又迅速关上门,还仔细插上门闩。“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她沾了泥的裙摆和手臂上的划痕,眉头皱了起来,“遇到危险了?”

林薇靠在门板上,喘了口气,才抬起头:“我去了山神庙,见到了慧觉法师。”她从怀里掏出用油纸包着的血书和玉蝉,递到苏文远面前,“法师给了我这个,还说……周显仁的人已经追来了,让我们立刻离开金陵。”

苏文远接过油纸包,打开看了一眼。血书的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一股决绝,玉蝉则莹白通透,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他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来,尤其是听到“京华深处,另有乾坤”和“真龙潜蛟”时,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化为了然。“果然如此。”他握紧了拳,指节泛白,“沈公当年查到的,恐怕不止周显仁一个。韩世叔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薇问道,“证据还在韩大人手里,若是我们走了,他会不会……”

“顾不了那么多了。”苏文远打断她,语气决绝,“血书和玉蝉才是关键——韩世叔手里的账册,顶多能扳倒周显仁,却碰不到京华深处的人。我们不能把命赌在他身上。”他转身走向堂屋,“我这就叫护卫准备,我们今夜就走。”

他唤来两个护卫,都是跟着他多年的亲信,一个叫阿力,一个叫阿诚。“你们去准备两辆板车,装些蔬菜,再找几套粗布衣服。”苏文远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刻钟后,我们从后门走,去城北渡口。记住,动作要快,别惊动其他人。”

阿力和阿诚对视一眼,立刻点头:“是,公子。”

苏文远又转向林薇:“你去收拾东西,只带必要的细软,血书和玉蝉一定要贴身放好。”

林薇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打开箱子,只拿了两件换洗衣物和一小包银钱,又将血书和玉蝉用锦缎包好,塞进贴身处的荷包里,再系在腰间。做完这些,她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藏在袖中——这是苏文远之前给她的,说若是遇到危险,好歹能自保。

等她收拾好,回到堂屋时,苏文远已经换好了粗布衣服,看起来像个普通的商贩。阿力和阿诚也推着板车过来了,板车上堆着新鲜的蔬菜,还盖着一层稻草。“都准备好了。”阿力低声说。

苏文远点头,刚要迈步,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还伴随着韩府管家的声音:“苏公子,林娘子,在吗?我家大人有急事,特意过来一趟,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林薇和苏文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韩明远怎么会突然来?是巧合,还是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稳住。”苏文远压低声音,对林薇递了个眼神,又对阿力和阿诚说,“你们先把板车推到角门那边等着,若是我们半个时辰后没出来,就按第二计划走。”

阿力和阿诚点头,推着板车往后院去了。苏文远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对院外喊道:“劳烦管家稍等,我们这就过去。”

他转身对林薇说:“见机行事。若是情况不对,你就往西侧角门跑,阿力他们会在那里接应你。”

林薇深吸一口气,点头:“我知道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前厅。前厅的灯已经亮了,韩明远背着手站在窗前,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锦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文远,林娘子,这么晚打扰你们,实在是抱歉。”

“韩世叔客气了。”苏文远拱手,“不知世叔深夜前来,有什么要事?”

韩明远走到桌边坐下,示意他们也坐,又让丫鬟倒了茶。“是京里传来了消息。”他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轻轻摩挲着杯沿,“周显仁最近不太好过,被几位御史联名参了一本,虽说没伤到根本,但也够他忙一阵的了。”

林薇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韩明远。他说的是真的吗?还是故意编出来安抚他们的?

苏文远也皱了皱眉:“哦?竟有此事?那真是太好了。”他话锋一转,“既然周显仁自顾不暇,世叔是不是可以将证据上呈了?趁这个机会,正好能扳倒他。”

韩明远的笑容僵了一下,放下茶杯,打了个哈哈:“这个嘛……不急。”他避开苏文远的目光,看向窗外,“证据还需要再核对一下,而且上呈也得找个稳妥的渠道,不能出半点差错。你们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张。”

林薇垂下眼睑,手指攥紧了衣角。韩明远在拖延——他明明知道周显仁的人已经追来了,却只字不提,反而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分明是想让他们留在别院里。

韩明远又看向林薇,语气故作关切:“林娘子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这里住得不习惯?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说。”

“劳大人挂心,我没事。”林薇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只是有些累了。”

韩明远点点头,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我也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你们安心住下,有消息我会立刻告诉你们。”

送韩明远出门时,林薇注意到他的管家站在门口,眼神时不时往院里瞟,像是在探查什么。等韩明远走后,苏文远立刻关上门,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在骗我们。”苏文远的声音冰冷,“他肯定知道周显仁的人来了,却故意不说,还想把我们留在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林薇问道,“要不要去找韩大人问清楚?”

“不用了。”苏文远摇头,“他既然能瞒我们,就绝不会说实话。我们现在必须立刻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两人快步往后院走,刚到角门,就看到阿力和阿诚推着板车在等。“公子,现在走吗?”阿力问道。

“走。”苏文远点头,“但不往城北渡口去——我们先去城南,走一段冤枉路,把后面的人引开。”他看向林薇,“你跟我一起,换上粗布衣服,装作是赶车的。阿力和阿诚,你们推着板车,跟在我们后面,若是遇到人盘问,就说去城南送菜。”

几人迅速换好衣服,苏文远和林薇各推一辆板车,阿力和阿诚跟在后面,悄悄打开角门,融入了夜色里。

夜里的金陵城很安静,只有偶尔传来的打更声。他们沿着小巷往前走,路面坑坑洼洼,板车轱辘压在石子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林薇一边推,一边留意着身后——没有脚步声,也没有灯笼的光,看来暂时没人跟上来。

走到城南的岔口时,苏文远停了下来,对阿力和阿诚说:“你们继续往城南走,走得慢一点,尽量让别人看到你们。若是遇到周显仁的人,就按之前约定的,往东边跑,别回头。”

“公子放心。”阿力点头,和阿诚推着板车往城南去了。

苏文远则拉着林薇,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小巷里没有灯,黑漆漆的,只能靠月光辨认路。“我们从这里绕去城北,”苏文远低声说,“那里有我们的人在等着,会送我们去京城。”

林薇点点头,跟着苏文远往前走。小巷里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城北的渡口——岸边停着一艘小船,船头站着一个人,看到他们,立刻挥了挥手。

“是自己人。”苏文远松了口气,拉着林薇快步走过去。

那人是苏文远的护卫阿福,见到他们,立刻迎上来:“公子,林娘子,你们可来了。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走。”

苏文远点头:“辛苦你了。我们现在就走。”

阿福扶着林薇上船,苏文远也跟着跳上来,刚要吩咐开船,远处突然传来了马蹄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人的呼喊声:“快!往渡口那边追!别让他们跑了!”

“不好,他们追来了!”阿福脸色一变,立刻拿起船桨,用力划向河中心。

小船在河里快速移动,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还能看到灯笼的光在岸边晃动。林薇站在船头,回头看向金陵城的方向——城墙在夜色里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而他们刚刚离开的别院,早已看不见踪影。

“别担心,”苏文远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只要过了这条河,他们就追不上我们了。”

林薇点点头,看向苏文远。他的脸上沾了些泥,头发也乱了,但眼神却很坚定。她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血书和玉蝉还在,这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小船渐渐驶远,岸边的呼喊声越来越小,最后彻底消失在夜色里。林薇靠在船舷上,望着远处的京城方向,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开始。周显仁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京华深处的“乾坤”更是危险重重。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只会比之前更难。

夜风拂过,带着河水的凉意。苏文远握住她的手,轻声说:“不管前面有什么,我们都会一起走下去。”

林薇抬头,看向苏文远,点了点头。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小船在河里缓缓前行,朝着京城的方向,也朝着未知的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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