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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名思义,就是七日内功夫尽失,如普通人一般无二。”木婉秋答道。

“你怎知他们给你下了‘七日散功散’?”李凌霄再次疑惑地问道。

“天机道人欲对我行不轨之时,亲口说的。他们心思十分歹毒,担心遇到会功夫的姑娘,为保万全,故而百试不爽。”木婉秋说。

那时,幸亏木婉秋机灵,骗过了天机道人,偷偷溜出了酒肆。因心急,便慌不择路,仓惶进了天龙山。毕竟她被下了药,行走缓慢,被天机道人追上,便被带到了天龙观。幸亏被尤焕无意中碰见,才委托尤焕把花名簿送往天龙寺。

“可惜,时间还是晚一步。万幸得是,传国玉玺被抢了回来,没有被石敬瑭那个狗贼占为己有。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了。”木婉秋虽有遗憾,但最终还是释怀了。

李凌霄刚才已告诉木婉秋,天启大师亦从长安包天黥那里得到了传国玉玺的消息,并未误事。

因木婉秋被捆绑日久,又功力尚未恢复,再加上山路难行,三人便走走停停。到尤寨时,已经是下午申时。

村长看到李凌霄他们安然回来,心里大安。他把木婉秋同样安排在了尤彩家里暂住。

李凌霄并未忘记告诉村长,他已经求证,武当子与天龙观应该没有盗取鬼谷子下山图。村长只是简单说句知道了,神情略显落寞。

乍开始,或许因为木婉清的原由,尤彩有些抵触木婉秋,言辞不多。但是,随着闲聊增多,再加上木婉秋的随和与健谈,便感染了尤彩,到晚上的时候,两个人言辞便多了起来,如同姐妹般,似有着说不完的话。

尤焕因早于其他人与木婉秋相熟,他又甚是讨喜,很快便与木婉秋熟络起来。这一下子尤彩家里热闹起来,接连几天,欢声笑语不断。但是,李凌霄一直惦记着山那边的王姓老者。

这天早上,又到了尤财叔去王姓老者那里收敛猎物的时间。李凌霄便提出一并跟随。

尤寨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但油盐酱醋这些日常用品必须到山外采买。于是,尤财叔便负责定期下山以物易物。故而,他是与山外联络最多之人,亦是尤寨最寡言之人,从不对村人提及山外事。山那边的王姓老者也要生活,也是需要这些油盐酱醋的。村长心善,便责成尤财叔定期过到山那边,将王姓老者的猎物收回,拿到墟镇以物易物,好让那王姓老者能够正常生活。

当李凌霄提出随行,尤财叔说,王姓老者不喜别人打扰。村长看到李凌霄的热切目光,便开玩笑说,就让李凌霄当一个小跟班,帮着取回猎物。尤财叔难得也开句玩笑说,李凌霄这样的跟班,他可是用不起。最终,李凌霄随行了。

望山跑死马。往日清晨,李凌霄在村口看山那边,依稀能够看清那王姓老者瘦削身形,但真正行过去,却是绕七绕八,走了好长一段山路。

事有不巧,王姓老者并未在他的茅棚,不知何踪。尤财叔说,估计是打猎了。

按照多年习惯,今天是收取猎物的日子,王姓老者早已将猎物准备好,堆放在距离茅棚比较远的一处山石上。有野鸡、野兔、狸子,甚至还有两只野狼。

“尤财叔,如此情况多吗?”

李凌霄是指王姓老者不在的情况。

“这么多年了,为数不多。但我们有过约定,如果他不在,我将日用物什留下,他的猎物直接带走。”

李凌霄点了点头。

他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这十多天以来,每天早晨都能看到王姓老者练功的身影,从未间断过。今天过来,居然不能相见,心里颇感遗憾。

李凌霄并非好奇心特重之人。但是,他冥冥中总感觉,清晨走拳之时,那王姓老者隔远也在注意着他。故而,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欲过来与老者一见。

其实这是正常心理。当你远远注意一个人的时候,你也会潜意识认为,那人也在注意着你。

尤财叔开始整理老者准备好的猎物,并将带来的日常物什堆放在一侧。

“尤财叔,怎么如此多的香烛?”李凌霄看到日常物什中居然香烛繁多。

“我也不知道。那人每次都要求带香烛回来,且数量不少。”尤财叔低头边整理猎物边说。

尤财叔整理猎物,李凌霄帮不上什么忙。于是闲来无事 ,就向王姓老者的茅棚走去。

“李公子,切莫进茅棚。他专门叮嘱过我,不能靠近茅棚。”尤财叔赶紧提醒李凌霄。

“放心吧,尤财叔,我就是转转,不会进去。”李凌霄应承着。

李凌霄信步走向茅棚。但是,当他走近的一刹那,竟然看到了非常熟悉的一幕。在茅棚前的一块岩石上,赫然有两个凹陷足印,深深镶嵌进了地下岩石,每个都是三寸有余。这令他忆起天山“摩诘洞”前的六个足印,与这足印几乎一模一样。那是师兄弟三人练功之处,十余年从未变过。只有常年在一个地方习练腿上功夫,才会留下如此深的印痕。由此可见,老者应是经年累月练功不辍。这更加勾引起李凌霄强烈的好奇心。

他尝试着走近茅棚,但没有进去,只是距远驻足,观望。共两间茅棚,左新右旧,一目了然。特别是右侧旧的那间,明显有了破败迹象。虽然顶上搭了一层秋草,但边边沿沿的四围旧草被风蚀的尤为严重,脱落的部分甚至露出了几个风洞。从风洞里,时不时飘出几缕浮烟,围绕着茅棚飘飘荡荡。李凌霄提鼻子嗅了嗅,原来是香烛的味道。

年轻人心性,他趁尤财叔不注意,紧忙靠近了风洞,偷摸看向茅棚里面。风洞太小,不能窥得全貌,只能看到里面局部摆设。打眼看到的是,正中有一个平整的山石桌台,上面林林总总,供奉了很多灵牌。自幼他便练就了耳聪目明。若目聚一点,一孔范围内的景物自然能清晰可见。不看还则罢了,一看之下,他浑身一阵颤栗,竟目瞪口呆起来。因为那令牌上面的名字,他非常非常熟悉。

正中间的那块灵牌上写着:显主人王太公瓌之灵。而相邻的左侧一块上面写着:显主母王张氏兰芝之灵。右侧一块上面写着:显侧夫人王黄氏婉茹之灵位。

后面的不能再看,因为他的眼睛已经模糊,泪水障目,不能视物。其实已无需再看,他几可肯定,那些牌位上的名字都是他耳熟能详的。年幼上天山之前,父亲曾提及过这些名讳,绝不会记错一个。

王瓌,李凌霄的爷爷,出任黔南节度使的路上遇难。张芝兰、黄婉茹,李凌霄的两个奶奶,与爷爷一同遇难。王显,李凌霄的大伯,与爷爷一同遇难……

这些都是他至亲至近的家人,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浑身战栗着,几乎站立不住。十四年了,于天山苦读习武,将这些人的名字一直深埋心底。今天乍看到,一时触动了内心深处的痛。

“随天山雪翁前辈要勤学苦练,一刻不能偷懒。日后练成上乘武功,定要去寻那些仇家,一个不剩,半个不留,为你的爷爷报仇雪恨。”

这是父亲将他送到天山时,千叮咛万嘱咐的话。那时他虽年幼,但清晰记得父亲的悲痛与恨绝。然后,父亲将自己的小手郑重交到师傅——天山雪翁的手中,决绝地离开了。

那一刻,复仇的种子便在他幼小的心灵深处开始生根发芽。

“李公子,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忽然,尤财叔的声音惊醒了沉痛中的李凌霄。

“啊——,没事,没事。”李凌霄说着,偷偷擦拭掉了眼泪。

定是自己的浑身颤栗,被尤财叔误以为自己身体不适。

然后,他转过身来问道:“尤财叔,你知道这位老者叫什么吗?”

“只知道姓王,不知道名字。他也从未提起过。”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不知道。但总觉得他很神秘。”尤财叔望向苍莽天龙山深处,说道:“咱这天龙山虽然不是很高,面积也不是很大。但是,山内古木参天,谷深岩险,狼虫虎豹时有出没,攻击性极强。他一人独居在此这么多年,肯定遇到过不少的猛兽袭扰。即便我们寨子都被狼群、野猪群,甚至猛虎攻击过。而他一直安然没事,不简单啊,这人真得不简单啊。”尤财叔由衷地感叹。更难得他说了如此多的话。

李凌霄没有搭话,只是出神地望着简陋的两间茅棚。

尤财叔收拾完猎物,便招呼李凌霄离去。李凌霄苦笑一下说道:“尤财叔,你先回吧,我在这里等一等这位老人家。”

“别啊。”尤财叔有些许紧张,甚至还有些不悦地说道:“本来他就不想让外人打扰,我也答应过他。今天能带你过来,已实属无奈之举。如果碰到了,他肯定会责备我两句。好在没碰到,倒是免了挨上两句责备。眼门前儿,公子还想留下来,那不是寻没趣嘛。我也难做人。”

“尤财叔,您放心吧,这老者应该是我的一位故人,不会难为我,亦不会令您为难。”

“真的?”尤财叔似有不信。

任谁都会怀疑。李凌霄无意之间逃到尤寨,这才多长时间啊。而这位老者在天龙山久居多年,怎会如此巧合,便成了故人?

“我不会骗您的。要不您也等一等,看是否真的。”李凌霄笑了笑,犹自苦涩。

尤财叔看李凌霄的态度尤其坚决,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知要等多久。猎户狩猎,有时会日出进山,日落才回。眼下,我回去还要整理这些猎物,马上要下山。我不等了。李公子,你如果要等的话,就自己等吧。如果是你故人最好,如若不是,他责备你两句,听着便是。”话里话外,尤财叔还是不相信,事竟有如此凑巧。

尤财叔离开了茅棚。山阳正伏在东南山头,四下逡巡着风紧生寒的大地人间。

李凌霄没有走进茅棚,而是寻了一块平坦凉石,打坐在茅棚前,静静地等待。貌似平静,其实他的内心根本平静不下来。触景生情,他不由想起了巍巍秦岭,还有秦岭深处的那个茅棚院落。

八岁以前,他同样生活在这样的深山,也是住着这样的茅棚。那是怎样的一个快乐童年啊!每日里,父亲闲暇了讲述游历趣闻,让他知晓了大山外面还有一个更大更精彩的世界。母亲出门打猎回来后,监督他扎马步,练臂力,勤勉不辍。那时,他时不时耍个小心机小聪明,装病偷懒,父母拿他都没有办法。但终归是深山茅棚,遮挡不了多少凄风苦雨。夏雨漏,冬雪寒。即使如此艰苦,他却觉得无比幸福。

“秦岭,等着我。父亲母亲,等着我。”他在心里默念着。忽然,他又伤感起来:“家在哪里?小干沟又在哪里?”

李凌霄八岁被送出秦岭,十多年过去了,早已经渐渐淡忘了家的位置,只是依稀记得在一个叫小干沟的地方。那里有羚牛、林麝和黑熊,还有漫山遍野的高山杜鹃、黄扇鸢尾。

“即使寻遍秦岭,我也要寻到梦里那个家,还有二老双亲。”他在心里默念着。

他逐渐闭紧双目,入定般地打坐在寒风里,沐浴在冬阳下,时间在一呼一吸的吐纳间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耳畔响起一个苍老又低沉的声音:“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李凌霄猛然睁开眼睛,扭转头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一个瘦削老者站在不远处,目光冷冽地看着李凌霄。他的须与发都已花白,蓬松着没个形状,一看就是不经常打理,貌似邋遢异常。一身粗布灰色棉衫松松垮垮,或许因他太瘦,显然是不合身。但是,他的面容尤为红润,身板更是挺直。

“老人家,我——”

李凌霄刚想开口解释,忽然被老者用手势制止了。

李凌霄正自大惑不解,那老者突然瞪大了双眼,露出惊疑之色,且枯瘦如柴的双手抖动起来。然后,他又使劲揉了揉双眼,再次盯着李凌霄上上下下地打量,深怕遗漏了什么似的。突然,他颤抖着声音冒出来一句:“你是二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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