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夕阳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红。张四娃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望着不远处那片泛着诡异光芒的池塘，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二十三年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回到这个地方。
池塘边的芦苇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双小手在互相摩擦。张四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夏日的尖叫声。
\"四娃！救我！四娃——\"
那是王铁柱的声音，他童年最好的玩伴，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梦魇。
张四娃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池塘特有的腥臭味，混合着水草腐烂的气息。他的胃部一阵痉挛，差点吐出来。二十三年前的那个下午，也是这样的味道。
\"四娃？真的是你？\"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张四娃浑身一颤。他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正眯着眼睛打量他。
\"李...李大爷？\"张四娃认出了这是村里的老光棍李瘸子。
\"哎呀，真是四娃啊！\"李瘸子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发黄的牙齿，\"多少年没回来了？你爹妈走了以后，就没见你回来过。\"
张四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工作忙，没时间。\"
李瘸子的目光越过张四娃，望向那片池塘，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你...你还敢回来啊？\"
\"什么意思？\"张四娃的心猛地一沉。
李瘸子摇摇头，拄着拐杖转身要走：\"没什么，没什么...你回来住几天？\"
\"可能...可能要住一阵子。\"张四娃低声说。他没告诉李瘸子，自己在城里失业了，女朋友也跟别人跑了，走投无路才想起老家还有间破房子。
李瘸子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说：\"晚上别出门，特别是...别靠近那口塘。\"
说完，老人加快脚步离开了，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
张四娃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到了山后，池塘的水面变成了深黑色，像一块巨大的墨玉。
他拖着行李箱往村里走去，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人。记忆里热闹的村庄如今萧条得可怕，许多房子都破败不堪，窗户黑洞洞的，像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盯着他。
张四娃家的老屋在村西头，是一栋两层的砖房。他掏出钥匙，发现锁已经锈死了，只好用力踹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屋里积了厚厚的灰尘，墙角挂满了蜘蛛网。
他简单打扫了一下，把行李放在父母的卧室——他们五年前相继去世时，他都没回来奔丧，只是寄了些钱让村里人帮忙料理后事。
夜幕完全降临后，张四娃煮了包方便面充饥。屋里没有电，他只能点蜡烛。摇曳的烛光在墙上投下诡异的影子，让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
突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窗外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拍打水面。
啪...啪...啪...
张四娃的呼吸一滞。那声音分明是从池塘方向传来的。他想起李瘸子的警告，强迫自己不去理会。但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召唤他。
\"别自己吓自己。\"张四娃自言自语道，却感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他决定早点睡觉，明天一早就去镇上买些生活用品。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张四娃辗转反侧，耳边总是回荡着那诡异的水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他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下午...
八岁的张四娃和九岁的王铁柱在池塘边玩耍。那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天气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四娃，咱们下水凉快凉快吧！\"王铁柱脱掉背心，露出瘦骨嶙峋的上身。
\"不行，我妈说了，这塘里有水鬼，专门抓小孩。\"张四娃紧紧抓着岸边的芦苇，害怕地说。
王铁柱哈哈大笑：\"胆小鬼！哪有什么水鬼！我天天在这游泳，怎么没事？\"
说着，他已经跳进了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张四娃站在岸边，羡慕地看着朋友在水中嬉戏。
突然，王铁柱的表情变了。他的眼睛瞪得老大，脸上浮现出极度惊恐的神色。
\"四娃！有东西在拉我的脚！\"他尖叫起来，双手拼命拍打水面，\"救我！四娃！救——\"
他的头被猛地拉入水中，水面冒出一串气泡，然后恢复了平静。
\"铁柱！铁柱！\"张四娃哭喊着，却不敢下水。他跑回村里喊人，等大人们赶来时，只捞上了王铁柱泡得发白的尸体。
从那天起，张四娃再也不敢靠近任何水域...
\"啊！\"张四娃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长舒一口气，起床洗漱。冰凉的地下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决定去村里转转，看看还有哪些熟人住在村里。
走在村中的土路上，张四娃发现整个村子安静得可怕。偶尔遇到一两个村民，也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匆匆避开。
\"张四娃？\"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了他。
张四娃转身，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村委会门口。他认出了这是当年的老村长。
\"赵爷爷？您还健在啊。\"张四娃走过去打招呼。
老村长眯着眼睛打量他：\"你回来做什么？\"
张四娃被这直白的问题问得一愣：\"我...我回来住一段时间。\"
老村长摇摇头，叹了口气：\"你不该回来的，特别是这个时候。\"
\"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这么说？\"张四娃终于忍不住问道。
老村长示意他进屋。村委会里阴暗潮湿，只有一盏昏黄的电灯提供照明。
\"你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吗？\"老村长坐下后问道。
张四娃摇摇头。
\"是王铁柱的忌日。\"老村长的话让张四娃如坠冰窟，\"二十三年了，每年的这一天，塘里都会发生怪事。\"
\"什么...什么怪事？\"张四娃的声音有些发抖。
老村长压低声音：\"有人看到他在塘边走动，还和活人说话。特别是...特别是那些当年在场的人。\"
张四娃感到一阵眩晕：\"您是说...铁柱的鬼魂？\"
\"不是鬼魂那么简单。\"老村长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是被水鬼抓走的，现在成了那东西的替身。水鬼要找替死鬼才能投胎，所以每年这个时候...\"
张四娃猛地站起来：\"不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些迷信！\"
老村长也不生气，只是幽幽地说：\"那你昨晚有没有听到塘边有声音？有没有梦到他？\"
张四娃的脸色刷地变白了。
\"回去吧，趁天还亮着。\"老村长起身送客，\"明天一早就离开，永远别再回来。\"
走出村委会，张四娃的心跳如鼓。阳光照在身上，却驱散不了他骨子里的寒意。他决定去池塘边看看，证明给自己看那里什么都没有。
池塘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看起来平静无害。张四娃站在岸边，仔细观察着水面。除了偶尔跃起的鱼儿，没有任何异常。
\"看吧，都是自己吓自己。\"他自言自语道，却不敢靠得太近。
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看什么？\"
张四娃吓得差点跳起来，转身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好奇地望着他。
男孩瘦瘦小小的，穿着一条褪色的蓝色短裤，上身赤裸，皮肤晒得黝黑。最让张四娃心惊的是，这孩子的长相竟和王铁柱小时候有七八分相似。
\"我...我只是随便看看。\"张四娃勉强笑了笑，\"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叫铁柱。\"男孩的回答让张四娃如遭雷击，\"我经常来这里玩。\"
张四娃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他强自镇定：\"铁柱？村里还有别人叫这个名字吗？\"
男孩歪着头想了想：\"没有啊，就我一个。你要和我一起玩吗？\"
他说着向张四娃走来，小手伸向他。张四娃惊恐地发现，男孩的指甲缝里满是淤泥，手腕上还有一圈青紫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过。
\"不...不用了...\"张四娃后退几步，\"我...我还有事...\"
男孩的表情突然变了，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你怕水吗？我教你游泳好不好？就像以前那样...\"
张四娃再也忍不住了，转身就跑。他听到身后传来男孩的笑声，还有\"扑通\"一声落水声，但他不敢回头，一路狂奔回家。
关上门，张四娃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条短信。颤抖着掏出来一看，发件人一栏赫然显示着\"王铁柱\"三个字！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今晚我来找你玩。\"
张四娃尖叫一声把手机扔了出去。他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幻觉，是有人恶作剧，但理智已经濒临崩溃。
天色渐暗，张四娃把屋里所有的蜡烛都点上了，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屋外开始下雨，雨点敲打在窗户上，像是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玻璃。
突然，电闪雷鸣中，他听到了那个声音——啪...啪...啪...
是拍水声，从池塘方向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张四娃捂住耳朵，但那声音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大脑。他鼓起勇气从窗户缝往外看，借着闪电的光芒，他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池塘方向走来，浑身湿淋淋的，每走一步，脚下都会留下一滩水渍。
是那个自称铁柱的男孩！
张四娃屏住呼吸，看着男孩停在了他家门前。闪电再次亮起时，他看清了男孩的脸——惨白如纸，眼睛却黑洞洞的没有眼白，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
\"四娃...\"男孩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我来找你玩了...\"
门把手开始转动，尽管张四娃清楚地记得自己已经反锁了门。
\"不...不要...\"张四娃缩成一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门开了，一股潮湿的腐臭味涌入屋内。男孩站在门口，身上的水不断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滩水洼。
\"为什么不来救我？\"男孩的声音突然变成了成年人的音调，\"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张四娃抬头，惊恐地发现男孩的身体正在迅速长大、变形，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浑身浮肿的成年男子——正是当年溺亡的王铁柱的样子！
\"铁柱...对不起...我当时太害怕了...\"张四娃哭着说。
王铁柱的鬼魂向他走来，每走一步，身体就滴下更多的水：\"现在轮到你了...只有你代替我，我才能解脱...\"
张四娃想跑，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王铁柱腐烂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触感冰凉黏腻。
\"来吧...水底下很凉快...\"王铁柱的嘴越咧越大，几乎裂到了耳根。
张四娃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接着是无尽的黑暗和冰冷。他最后的意识是听到王铁柱在他耳边轻声说：\"二十三年后，会有人来替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