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时间仿佛被那相拥的力道和汹涌的情感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顾衡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埋在她颈间的头颅微微抬起。
苏妩感觉到颈侧传来一丝微凉的湿意，心尖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带着酸涩的柔软。她抬起手，用指尖极轻地抚过他墨色的发丝，动作带着无声的安抚。
顾衡缓缓直起身，那双深邃的墨眸此刻泛着些许不易察觉的红，像是冰原上燃起的微弱星火，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都要滚烫。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细细描摹，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容颜，连同那终于苏醒的记忆，一同刻入灵魂最深处。
他的指尖抚上她湿润的脸颊，指腹带着万载岁月沉淀下的微凉，却奇异地熨帖着她激动的情绪。
“莫哭了。”他低声开口，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曾褪尽的沙哑，却温柔得如同春雪初融，“眼睛会肿。”
苏妩破涕为笑，抓住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紧贴在脸颊，感受着他掌心那点真实的微凉。她仰望着他，琉璃般的眸子里水光未退，却亮得惊人，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身影，充满了全然的依赖与爱恋。
“阿衡，”她唤他，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软糯，却异常清晰，“我再也不会忘了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顾衡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眸色深沉如夜。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这一次，不再是带着绝望的确认，而是充满了安宁的、失而复得的珍重。
“嗯。”他低应，声音沉沉，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将你从我身边带走。”
他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如同烙印。然后缓缓下移，吻去她眼睫上未干的泪珠，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那微凉的触感带着怜惜，一点点抚平她心中因回忆而掀起的波澜。
吻，最终落在她微微红肿的唇上。
这个吻，不再是之前那般带着掠夺的炽热，也不是晨起时的慵懒温存，而是极尽温柔、缠绵悱恻。他细细地描摹着她的唇形，如同在重温一段失落的古老咒文，带着无尽的思念与珍爱。舌尖温柔地探入，与她交缠，不带丝毫急切，只有满满的、仿佛要持续到地老天荒的耐心与眷恋。
苏妩闭着眼，感受着他这近乎虔诚的亲吻，心中被巨大的幸福和安宁填满。她生涩而认真地回应着，手臂环上他的脖颈，将自己完全交付。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气息微乱。顾衡却没有退开，依旧维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鼻尖蹭着她的鼻尖，呼吸灼热。
“还疼么？”他忽然低声问，指尖轻轻抚过她的后腰。那里，是万年前她被重创、修为溃散的地方，也是昨夜情动时，他曾用力箍住的地方。
苏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问的是旧伤。她摇摇头，将脸埋进他胸口，闷闷地道：“早就不疼了。”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问起万年前的旧伤，比任何情话都让她心动。
顾衡却不放心，掌心泛起温和的仙力，轻柔地覆盖在她后腰旧处，缓缓输送着灵力，滋养着她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元神深处的细微损伤。
那温润的灵力如同暖流，熨帖着她，带来一阵舒适的慵懒。苏妩像只被顺毛的猫儿，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
“阿衡，”她忽然想起什么，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看他，“你万年前……是不是偷偷藏了我褪下的绒毛？”
顾衡输送灵力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墨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随即恢复平静，淡淡“嗯”了一声。
苏妩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藏在哪儿了？让我看看！”
顾衡看着她狡黠灵动的模样，与万年前那只扒拉他袖子、叼来亮晶晶石头献宝的小狐狸身影彻底重合。他眼底漾开无奈而纵容的柔光，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
“顽皮。”语气里却听不出半分责备。
他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下颌抵着她的发顶，低声道：“睡吧。我守着你。”
经历了记忆复苏的大悲大喜，苏妩也确实感到一阵深沉的疲惫袭来。她在他怀里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嗅着他身上清冽安稳的气息，轻轻闭上了眼。
顾衡维持着拥抱她的姿势，感受着她逐渐平稳绵长的呼吸，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她一缕墨发。万载光阴，仿佛在这一刻，才真正重新开始流动，指向了拥有彼此的、温暖的未来。
苏妩这一觉睡得极沉，极安稳。没有光怪陆离的梦境，没有记忆碎片带来的心悸，只有一种如同回归母体般的、被全然包裹的温暖与安心。她是被一种轻柔的、带着规律性痒意的触感唤醒的。
那触感来自她的指尖。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的晨光中，看到顾衡正侧卧在她身边，执着她的左手，低垂着眼睫，极轻、极专注地，用他微凉的唇，一下下亲吻着她的指尖。从纤细的指尖，到柔软的指腹，再到敏感的指根，每一处都不曾遗漏，仿佛在完成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日里冰冷的线条此刻柔和得不可思议。察觉到她醒来，他动作未停，只是抬起墨眸看向她，那里面是如同初融雪水般的清澈与暖意。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磁性而撩人。
苏妩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春水，指尖在他唇瓣的触碰下微微蜷缩，带来一阵细密的酥麻。她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享受着他这无声却极致的亲昵。
顾衡吻完她左手的最后一根手指，转而执起她的右手，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他的吻很轻，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重，仿佛她是他捧在掌心、失而复得的稀世明珠。
“还早，”他一边吻着，一边低语，“可以再歇息片刻。”
苏妩摇了摇头，经过一夜深眠，精神已然恢复。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心中爱意汹涌，忍不住微微撑起身，凑上前，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带着晨间清新气息的吻。
“不想睡了，”她看着他瞬间深了几分的眼眸，弯起唇角，“想看着你。”
顾衡眸光微动，放下她的手，转而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让两人面对面侧躺着。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鼻尖轻蹭，呼吸交融。
“好，那便看着我。”他从善如流，语气里带着纵容。
两人便这样静静相拥，在晨光微熹中，无声地对视。视线交织，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将彼此的灵魂紧密缠绕。不需要言语，万年的分离与等待，在此刻化作眼底最深沉的理解与眷恋。
过了许久，顾衡才缓缓开口：“可还有何处不适？”他问的是她刚刚恢复记忆的元神。
苏妩仔细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眸中带着惊奇与依赖：“没有，很好。好像……比以前更好了。”仿佛那些回归的记忆，不仅仅是填补了空白，更让她破碎过的元神变得更加凝实、完整。
顾衡眼底闪过一丝安心，指尖拂过她的太阳穴，一丝温和的仙力探入，仔细探查确认后，才真正放下心来。
“起身？”他问。
苏妩点头。
这一次，顾衡没有立刻抱着她起身，而是先自己下床，然后转身，向她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大，指节分明，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感。
苏妩将手放入他的掌心，被他轻轻拉起。双脚落地时，腿根处依旧有些熟悉的酸软，让她微微踉跄了一下。
顾衡及时扶住她，手臂稳稳地圈住她的腰，将她半拥在怀中。“小心。”
他的气息拂过耳畔，带着关切。苏妩脸颊微热，靠在他身上，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还不是都怪你……”
顾衡闻言，非但没有歉意，眼底反而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手臂收得更紧，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嗯，怪我。下次……我轻些。”
这直白的话语让苏妩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羞得抬手捶了他一下，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腕，放在唇边轻轻一吻。
嬉闹间，两人已走到洗漱之处。依旧是顾衡亲自伺候，为她拧湿巾帕，为她梳理长发。他的动作比昨日更加熟练，也更加自然，仿佛这件事他已做了千百年。
梳发时，他看着水镜中她娇媚的容颜，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那是一支通体莹白、顶端雕刻着栩栩如生、相互依偎的两只小狐狸的玉簪，玉质温润，灵气盎然，一看便知绝非凡品，甚至比之前那支玉兰簪更加精致珍贵。
“这是……”苏妩惊讶地看着那玉簪。
“早年得了块暖魂玉，一直留着，”顾衡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前几日方才雕好。”
他轻轻取下她发间那支普通的玉簪，将这支双狐偎依的暖魂玉簪为她簪上。玉簪触及发丝，传来一股温和熨帖的暖意，缓缓滋养着她的神魂。
苏妩看着镜中，那相依的白狐玉簪在她乌黑的发间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是她与顾衡的缩影。她抬手轻轻触碰那玉簪，心底涌上的暖流比那玉的温度更甚。
“喜欢吗？”他从身后拥住她，下颌抵在她肩头，看着镜中的她。
苏妩用力点头，转过身，环住他的脖颈，眼中星光璀璨：“喜欢！很喜欢！”她主动吻上他的唇，将满心的欢喜与爱意都倾注在这个吻中。
顾衡回应着她的热情，直到两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才缓缓分开。
“走吧，”他牵起她的手，指尖与她紧密相扣，“带你去尝尝新酿的‘朝露酿’。”
阳光透过云层，洒满云台。仙酿清甜，不及彼此眼中情意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