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燃尽,只余下一堆灰白的灰烬,偶尔被晨风带起几点火星。林晚是在一阵清脆的鸟鸣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首先感受到的是身下防水布传来的、隔着睡袋的坚硬触感,以及山洞外透进来的、带着水汽和草木清甜的微光。
她坐起身,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脖颈,下意识地看向旁边。沈砚已经醒了,正背对着她,在洞口附近整理背包。他的动作安静而高效,肩背挺直,昨天还隐约能看出的一丝疲惫似乎已荡然无存。晨光勾勒出他利落的轮廓,显得格外沉静有力。
石头还在另一边打着轻微的鼾声。
林晚轻手轻脚地爬出睡袋,折叠好。她走到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清晨湿润的空气,感觉连日的疲惫都被洗涤了不少。
“醒了?”沈砚没有回头,但似乎感知到了她的靠近,声音低沉地传来。
“嗯。”林晚应道,看着他熟练地将匕首插回腰后的鞘中,“你起得真早。”
“习惯了。”他简短的回应,拉上背包最后的拉链,这才转过身。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是在确认她的精神状态,“去溪边洗漱吧,水很凉,能提神。”
他的语气很平常,像是最普通的同伴间的提醒,但林晚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关照。她点了点头:“好。”
清晨的溪流边,水面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白雾,水流潺潺,清澈见底。林晚蹲在岸边,捧起冰凉的溪水拍在脸上,瞬间驱散了最后一点睡意,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激灵,却也觉得神清气爽。
她撩开额前被水沾湿的碎发,抬眼看向不远处。沈砚也在洗漱,他直接用手掬起水,泼在脸上和脖颈上,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和下颌线滚落,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着微光。他甩了甩头,水珠四散,动作带着一种不羁的野性。
林晚看得有些出神,直到沈砚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来看向她。他的眼神依旧深邃,但在晨光中,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冽,多了些清透。
“水很冰。”他开口说道,像是陈述,又像是提醒。
林晚回过神来,微微抿唇笑了笑:“是有点,不过很舒服。”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今天精神很好。”
沈砚看着她舒展的眉眼和带着笑意的嘴角,目光微动,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就好。”
石头这时也揉着眼睛走了过来,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啊哈——这一觉睡得……哟,你俩都收拾利索了?”他看看精神不错的林晚,又看看显然已经准备好出发的沈砚,咧嘴一笑,“成,那咱们也抓紧,趁早上凉快多赶点路。”
早餐依旧是简单的干粮,就着溪水。沈砚将自己水壶里最后一点干净的饮用水递给了林晚,自己则直接俯身喝了几口溪水。
“溪水要烧开……”林晚下意识地提醒。
“没事。”沈砚直起身,抹了下嘴角,“习惯了,我体质没问题。”
他的语气很平淡,林晚却从中听出了一种常年游走在边缘地带所磨砺出的、对恶劣环境的适应力。她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记下,下次烧水要记得多烧一点。
再次上路,阳光已经变得有些热度。沈砚走在前面,步伐稳健,速度控制得让林晚跟上毫不费力。他似乎对这片区域的地形有了更清晰的判断,选择的路径大多平缓,避开了那些过于陡峭或荆棘丛生的地方。
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沉稳的背影,心里那种安心的感觉越来越清晰。他不再是最初那个浑身是伤、需要她照顾的脆弱者,也不再是那个冰冷疏离、难以靠近的“寒鸦”。他是一个强大的同伴,一个沉默却可靠的守护者。
有一次,他们需要穿过一片长满湿滑青苔的石滩。沈砚先踩上去试了试,然后转身,向林晚伸出手。
这一次,林晚几乎没有犹豫,很自然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稳稳地包裹住她的。他引导着她的落脚点,声音低沉而清晰:“踩这里,石头稳。”
林晚依言落脚,小心翼翼地在湿滑的石头上移动。有两次脚下打滑,都是被他及时用力拉住,才没有摔倒。他握得很紧,直到她完全安全地走到石滩对面,才松开手。
“谢谢。”林晚微微喘息着道谢,抬头看他。
沈砚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只一瞬便移开,看向前方:“走吧。”
他的耳廓在阳光下,似乎也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微红。
石头跟在后面,看着前面两人之间那几乎成了固定流程的“牵手互助”,忍不住嘿嘿低笑了两声,自言自语地嘀咕:“这路啊,看来是越走越顺溜咯……”
中午休息时,他们找到了一棵巨大的、枝叶繁茂的古树,树荫浓密,十分凉爽。沈砚靠着树干坐下,从背包里拿出地图和指南针,再次确认方位。
林晚坐在他旁边不远处,拿出水壶喝水。她看着沈砚专注的侧脸,他微蹙着眉头,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神情认真而严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那间堆满古籍和修复工具的工作室里,他低头修复一件瓷器时,大概也是这样的神情吧?专注,冷静,带着一种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隔绝外界的屏障。
而现在,这道屏障,似乎对她敞开了些许。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能到?”她轻声问,不想打扰他,但又忍不住想和他说说话。
沈砚抬起头,看向她,眼神里的专注尚未完全散去:“顺利的话,三天。”
他的回答很具体,不再是之前模糊的“快了”或者“还要几天”。这种明确的答复,让林晚心里更踏实了些。
“三天……”她喃喃重复了一遍,目光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脉轮廓,那里就是落星山脉,藏着他们追寻的答案,也或许,是某种未知的终结。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缓和:“怕吗?”
林晚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也在看着她,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她仔细想了想,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之前会。现在……好像没那么怕了。”她顿了顿,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可能是因为,不是一个人了。”
沈砚的瞳孔似乎微微缩了一下。他看着林晚清澈而坦诚的眼睛,那里面映着树影的光,也映着他的影子。他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她,那目光仿佛带着重量,又仿佛带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温和。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重新低下头,看向手中的地图。
但林晚看到,他握着地图边缘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树影摇曳,蝉鸣声声。古树的浓荫下,一时无人再说话,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彼此间无声流淌的、越来越清晰的某种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