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放亮,雨后的山林被洗刷得青翠欲滴,叶片上挂着晶莹的水珠,空气清新得带着甜味。昨夜的惊险与狼狈,仿佛也随着雨水流走了大半。
三人收拾好所剩无几的行装,准备继续赶路。沈砚的动作明显比之前更利落了些,左肩的僵硬感在充分的休息(尽管是在那种情况下)后缓和了许多。他仔细地将金属盒重新贴身放好,指尖拂过冰凉的表面时,已不再有异样的震动。
“感觉怎么样?”林晚一边将防水布折叠好递给他,一边自然地问道,目光在他左肩处停留了一瞬。
“很好。”沈砚接过,利落地塞进背包侧袋。他抬眼看了看她,见她脸色比昨夜好了不少,只是头发还有些湿漉漉地贴在额角,显得有几分狼狈,却又奇异地生动。他喉结微动,移开视线,补了一句,“你呢?”
这几乎算得上是他第一次主动询问她的状况。林晚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我也很好。”她顿了顿,声音轻快了些,“除了……有点饿。”
最后一块能量棒昨夜已经分食完了。
石头在一旁听着,哈哈一笑,从自己背包的夹层里摸索出一个小油纸包,神秘地晃了晃:“嘿,我就知道有这时候!压箱底的宝贝——牛肉干,还是我老婆自己做的,顶饿!”
那油纸包看着不大,但在此时无异于雪中送炭。林晚眼睛一亮,由衷地道谢:“谢谢石头哥!”
沈砚也看向石头,点了点头,算是表达谢意。
石头豪爽地摆摆手,将牛肉干分成三份。肉质干硬,但嚼劲十足,浓郁的肉香和香料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极大地安抚了空乏的肠胃。
三人就着岩缝边积蓄的干净雨水,简单解决了这顿“丰盛”的早餐。气氛比昨夜轻松了许多。
再次上路,目标是绕过前方可能存在的搜索,继续向落星山脉方向前进。雨后的山路依旧泥泞,但阳光穿透层层叠叠的树叶,投下斑驳的光影,驱散了连日阴雨带来的压抑。
沈砚依旧走在最前,但他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不再是之前那种近乎强迫性的急行,偶尔还会停下,观察四周,或者回头确认一下林晚是否跟上。
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挺拔而谨慎的背影。阳光勾勒出他肩背的轮廓,那曾经因枪伤而显得有些不自然的僵硬感,确实消退了很多。一种莫名的欣慰感在她心底升起。她快走几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伤口……真的没问题了吗?”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趁着走到一处相对平缓的地带,轻声追问。
沈砚脚步未停,但速度似乎放慢了一丝。“嗯。”他应道,过了两秒,又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愈合能力比一般人强。只要不再次撕裂,不影响行动。”
这话算是他难得的长句了。林晚听出了他语气里的肯定,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想起昨夜靠着他时感受到的稳定体温,脸颊微微发热,赶紧找了个话题:“那个……石头哥的妻子,手艺真好。”
走在前面的石头耳朵尖,听到了,立刻接话,语气里带着藏不住的得意:“那可不!我老婆腌的牛肉,十里八乡都找不出第二份!等这事儿了了,请你们去我家,让她做一大锅!”
这充满生活气息的邀请,让林晚心中一暖,仿佛看到了硝烟散尽后平凡而温暖的未来。她笑着应道:“好啊,一定去。”
沈砚没有参与关于牛肉干的讨论,但他沉默地听着,紧绷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似乎也柔和了些许。
中午时分,他们找到一条从山上流下的小溪,水质清澈。三人终于有机会好好清洗一下脸上的泥污和疲惫。
林晚蹲在溪边,捧起清凉的溪水拍在脸上,舒服地叹了口气。她撩开额前湿漉的发丝,一抬头,看见沈砚正站在下游不远处,弯腰掬水。阳光洒在他身上,水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和颈项滑落,没入衣领。他专注地清洗着手臂和脸颊,动作间带着一种力量感和……难以言喻的性张力。
林晚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假装认真洗手。
沈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目光越过粼粼波光看向她。林晚恰好也偷偷抬眼,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没有言语,林晚却像被烫到一样,立刻移开了视线,耳根悄悄漫上红晕。
沈砚看着她微红的耳廓,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情绪,像是疑惑,又像是……某种了悟。他也默默转回了头,继续清洗,只是动作似乎比刚才慢了一点。
石头在溪流对面,一边咕咚咕咚地灌着水,一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里乐开了花,觉得这枯燥的逃亡路,倒是多了点有意思的风景。
休息过后,继续前行。下午的路程相对顺利,没有再遇到追兵,也没有恶劣的天气。沈砚的体力似乎恢复得不错,甚至主动分担了林晚背包里的一部分重量。
在一次需要攀爬一个小陡坡时,沈砚率先上去,然后自然地向身后的林晚伸出手。
林晚看着伸到面前的手掌,骨节分明,带着训练留下的薄茧和一些细小的伤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掌温暖而有力,微微收紧,便轻松地将她拉了上去。站稳后,他并没有立刻松开,而是等她完全稳住身形,才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
“谢谢。”林晚低声道,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他干燥的温度。
“小心点。”沈砚回了一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身继续带路。
这种细微的、不经意的照顾,比任何直白的言语都更让人心动。林晚跟在他身后,看着两人时而因为地形而拉近的距离,感觉心底某种陌生的情愫,如同这林间的藤蔓,在悄然生长。
傍晚,他们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宿营地——一个背风的小山洞,虽然不深,但足够干燥,洞口还有灌木丛遮掩。
生起篝火,烤着湿透的外衣和鞋袜。石头出去转了一圈,竟然幸运地找到了几颗野果树,摘回了一些酸甜的野果。
围着温暖的篝火,吃着野果,听着洞外渐渐响起的虫鸣,气氛是连日来难得的宁静。
“照这个速度,再有个四五天,应该就能到落星山脉脚下了。”石头啃着果子,盘算着。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落在跳跃的火苗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晚抱着膝盖,看着火光映照下沈砚沉静的侧脸。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周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和戒备,虽然依旧话少,但那层坚冰,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融化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他那间满是古董和旧书气息的家里,他深夜对着窗外抽烟时,那深不见底的孤独。而现在,他坐在篝火旁,虽然依旧沉默,但那孤独感,仿佛被这火光驱散了一些。
“沈砚。”她轻声唤他。
沈砚转过头,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林晚笑了笑,火光在她眼中跃动:“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的星空,如果没有树叶遮挡,一定很好看。”
沈砚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被树冠和夜色笼罩的洞口,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他那特有的、带着金属冷感却不再冰冷的声线,低低地“嗯”了一声。
“下次,找个开阔点的地方看。”他忽然说。
林晚微微一怔,随即笑意更深,用力点了点头:“好。”
火光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声流动的、温暖而微妙的气息。山洞外,夜色温柔,仿佛连风都放轻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