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林晚被一阵压抑的、断断续续的闷咳声惊醒。她猛地睁开眼,心脏骤然收紧。借着窑洞口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和早已熄灭的火堆余烬,她看到沈砚蜷缩在离她不远处的阴影里,肩膀因克制着咳嗽而微微耸动,那声音闷在胸腔里,听着就让人揪心。
她立刻爬起身,摸索到水壶,却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白天消耗了最后一点水,而夜晚的山风带着寒意,显然加剧了他本就因淋雨和疲惫而潜伏的不适。
“沈砚?”她压低声音,摸索着靠近他,手指在黑暗中触碰到他滚烫的额头时,心里猛地一沉。他在发烧!
沈砚似乎被她的触碰惊动,咳嗽声戛然而止。他猛地睁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依旧锐利,却带着一丝被病痛削弱了的清明。“……没事。”他试图坐起身,声音嘶哑得厉害,动作却因虚弱而显得有些迟缓。
“你别动!”林晚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焦急。她摸到他身上单薄的衣物,在夜风中显得如此冰冷,唯有额头烫得吓人。愧疚和心疼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把干燥的外套都给了她,自己却……
她不再犹豫,迅速将自己身上那件属于他的、相对厚实的外套脱下,不由分说地裹在他身上。然后,她将他小心地扶起,让他靠坐在窑壁旁,自己则紧挨着他坐下,用身体挡住从窑口缝隙钻进来的冷风。
“你发烧了,必须保持体温。”她的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手臂环过他的后背,将他半揽在怀里,试图用自己单薄的体温去温暖他。
沈砚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似乎想挣脱,但高烧带来的眩晕和虚弱让他失去了往日的力道,最终只是低哑地抗议:“……不用管我……你……”
“闭嘴。”林晚打断他,声音微微发颤,却异常强硬,“你现在需要休息,保存体力。”她感觉到他身体的滚烫和细微的颤抖,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她将脸颊轻轻贴在他未被衣物覆盖的后颈皮肤上,那里也烫得惊人。
“水……”沈砚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的音节。
水……林晚环顾四周,一片黑暗,窑洞外是未知的危险。但她不能看着他这样干熬下去。她咬咬牙,将沈砚小心地安置好,低声道:“你待在这里,我出去找水,很快回来。”
“不行……”沈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因虚弱而显得有些绵软,但眼神却带着急切和反对,“危险……”
“我知道危险!”林晚看着他烧得通红的眼眶和眼底那份即使病中也不曾褪去的担忧,心里又酸又胀,“但你更需要水!我就在附近,不会走远,相信我!”
她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沈砚怔怔地看着她,抓着她手腕的手指微微松动。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决,那种为了他愿意以身犯险的决绝,让他所有劝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林晚轻轻挣开他的手,将匕首塞回他触手可及的地方。“拿着防身。我很快。”
她深吸一口气,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钻出了砖窑。
窑外月色清冷,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晚打了个寒颤,努力辨认着方向。她记得来时似乎听到过隐约的水声。她凭借着记忆和微弱的听觉,在荒草和乱石间小心穿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既担心找不到水,更担心窑里的沈砚。
幸运的是,没走多远,她就在一片岩石后发现了一处小小的渗水洼,水质看起来还算清澈。她用饭盒小心地接满,又迅速折返。
回到窑洞时,沈砚似乎因高烧又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眉头紧锁,呼吸急促。林晚赶紧扶起他,将清凉的水一点点喂进他干裂的嘴里。
喝下水后,沈砚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林晚继续用湿布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物理降温。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所有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四肢,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坚持住,沈砚……天快亮了,你会好起来的……”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像是一道微光,穿透了高烧带来的混沌与黑暗。沈砚无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仿佛在汲取那一点珍贵的温暖和力量。
后半夜,林晚几乎未曾合眼。她抱着他,感受着他体温的起伏,听着他时而平稳时而急促的呼吸,警惕着窑外的任何风吹草动。疲惫和寒冷侵袭着她,但怀里的重量和那份沉甸甸的依赖,支撑着她不敢有丝毫松懈。
当天边终于泛起第一丝鱼肚白时,沈砚的体温似乎降下去一些,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真正陷入了沉睡。
林晚长长地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巨大的疲惫感瞬间袭来。她依旧保持着环抱他的姿势,靠着冰冷的窑壁,看着窑洞口那片逐渐亮起来的天空。
晨光微熹,映照着她疲惫却写满坚毅的脸庞,和她怀中那个卸下所有防备、如同孩子般依赖着她的男人。
这一刻,守护者与被守护者的界限变得模糊。他们只是两个在绝境中相互依偎、彼此支撑的灵魂。
林晚低下头,轻轻吻了吻他依旧有些发烫的额头,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快好起来……我们还要去看海呢。”
晨曦终于完全驱散了黑暗,废弃的砖窑内,相拥的两人在清冷的空气中,构成一幅无声却充满力量的画面。黑夜已经过去,而他们的路,还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