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粮仓到他们临时藏身的废弃仓库,那段不算长的路,此刻却显得无比漫长和艰难。沈砚几乎失去了大部分自主行动的能力,身体的重量完全压在林晚单薄的肩膀上。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的边缘挣扎,呼吸灼热而短促,高烧和失血正将他推向崩溃的临界点。林晚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每一步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汗水混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停下,也不敢放松。
她只有一个念头:带他回去,给他用药。
终于,那间破败仓库的轮廓在夜色中显现。林晚几乎是拖着沈砚,踉跄着挪到铁皮门边,用尽最后力气将他半扶半抱地弄了进去。
一进入相对安全的室内,沈砚强撑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一软,直接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沈砚!”林晚惊呼,连忙跪倒在他身边,触手一片滚烫。他闭着眼睛,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灰白,呼吸微弱得令人心慌。
“药……对,药!”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忙脚乱地从他口袋里翻出那个从蝰蛇那里得来的小纸包,又拿出所剩无几的清水。她按照之前在卫生所听医生提过的剂量,抠出抗生素胶囊,小心翼翼地托起沈砚的头,试图喂他吃药。
但他的牙关紧闭,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沈砚,吃药,求你了,张嘴……”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急又怕,她用指尖轻轻撬开他的唇缝,再次尝试。这一次,他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意识,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将胶囊和水咽了下去。
喂完药,林晚稍稍松了口气,但看着他肩头纱布上那片刺目的、比离开时扩大了不少的新鲜血迹,心又揪紧了。必须重新包扎。
她撕下自己内搭t恤上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料,又拿出老陈给的那点所剩无几的草药粉末。解开旧的绷带,伤口的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缝合线崩开的地方皮肉外翻,红肿不堪,边缘甚至有些发白,不断有血和组织液渗出。
林晚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光靠口服抗生素和这点草药粉,恐怕难以控制这样严重的感染。她必须尽快弄到缝合针线和更有效的消毒药品。
但现在,她只能做到这一步。她忍着心中的酸楚和恐惧,动作极其轻柔地为他清理伤口周围,撒上药粉,用新的布条重新包扎。整个过程,沈砚的身体因为痛楚而微微痉挛,但他始终没有醒来,只是在昏迷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压抑的呻吟。
包扎完毕,林晚已是浑身湿透,虚脱般坐倒在地,靠在沈砚身边的墙壁上。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月光从破洞流泻下来,照亮沈砚沉睡(或者说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和毫无血色的脸。
林晚伸出手,轻轻握住他垂在身侧、冰冷的手,试图将自己微薄的温暖传递给他。她的手在微微发抖,不仅仅是因为疲惫,更是因为后怕和深深的无助。
就在这时,沈砚的身体忽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噩梦魇住,喉咙里溢出破碎的音节:“……别……别过来……妈……”
又是关于母亲和地窖的梦魇。林晚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连忙凑近他,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脸颊,声音轻柔地安抚:“没事了,沈砚,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她的声音似乎起到了一些作用,沈砚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呼吸也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深陷在昏睡之中。
林晚看着他脆弱的样子,想起他之前为了保护她,在蝰蛇面前爆发出的冰冷杀意和不容置疑的维护;想起他即使自身难保,也坚持“只拿东西,不伤人”的底线;想起他生涩地擦去她眼泪时,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温柔……种种画面交织在一起,心中百感交集。
这个看似冰冷坚硬的男人,内心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痛和挣扎?
她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给他一些力量。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另一样东西——那张老赵托付的、皱巴巴的旧照片。
月光下,照片上女人温婉的笑容和孩子天真无邪的眼神,与这破败、危险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是一个被他们意外卷入的、普通人的悲欢离合。老赵那句“会害死更多人”和“没做伤天害理的事”的话语,再次在她耳边回响。
那个U盘里,到底藏着什么?而他们将这U盘交给蝰蛇,又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纷乱的思绪和沉重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林晚靠在墙上,感觉眼皮越来越重。她不敢睡得太沉,必须留意沈砚的情况和外面的动静。
在陷入浅眠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和沈砚枕在她撕破的外套上、略显安宁的睡颜。
至少,他们还活着,还在一起。
夜色,在担忧与一丝微弱希望的交织中,缓缓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