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移动的光斑,悄无声息地标记着时间的流逝。沈砚的呼吸终于变得均匀而深沉,不再是昨夜那种灼热急促的模样,体温也降到了只是略高于正常的程度。他依旧沉睡着,但紧蹙的眉头舒展了许多,那只死死抓着林晚的手,力道也不知不觉地松懈下来,只是虚虚地搭着。
林晚几乎一夜未眠,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手臂被沈砚枕压的地方早已麻木失去知觉。但她不敢动,生怕一点点动静就会惊扰了他来之不易的平静睡眠。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沉睡中褪去冰冷外壳后,显露出的一种近乎安宁的脆弱。
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微抿着。没有了平日里的锐利和疏离,此刻的他,看起来只是一个疲惫至极、需要保护的年轻男人。
林晚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她小心翼翼地,用还能自由活动的左手,极轻地拂开他额前被汗水浸湿、依旧有些黏连的黑发。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温度,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温热,这让她悬了一夜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他似乎感觉到了这细微的触碰,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咕哝,像是要醒来的征兆。
林晚立刻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沈砚的眼皮挣扎了几下,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初醒的迷茫只持续了不到一秒,那双深邃的眼睛里迅速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和警惕,尽管还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血丝。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近在咫尺的林晚脸上,似乎怔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两人过于亲密的姿势——他几乎半靠在她怀里,她的手还被他虚握着。
一丝极淡的、几乎是错觉般的窘迫闪过他的眼底,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想挪开,却牵动了左肩的伤口,闷哼一声,眉头再次蹙起。
“别动!”林晚立刻按住他没受伤的右肩,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伤口刚稳定一点。”
她的声音因为疲惫和长时间的紧张而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
沈砚停止了动作,靠回她身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他看到了她眼底浓重的青黑,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疲惫,也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僵硬和支撑着自己的力量。昨夜虽然意识模糊,但那些破碎的记忆——冰冷的擦拭、温暖的拥抱、焦急的呼唤、还有那只始终被他紧握不曾放开的手——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林晚立刻明白了,她费力地用左手拿过旁边所剩无几的水瓶,拧开,递到他唇边。“慢点喝。”
沈砚就着她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渴的喉咙,也让他混沌的头脑更清醒了一些。
“你……”他看着她,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一夜没睡?”
“我没事。”林晚避开他的问题,反过来问他,“你觉得怎么样?还烧吗?伤口还疼得厉害吗?”她一边问,一边自然地抬手用手背去探他的额头。
这一次,沈砚没有躲开。他感受着她手背微凉的触感,和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底某个冰封的角落,仿佛被这小心翼翼的触碰敲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好多了。”他低声回答,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在两人依旧虚握的手上,耳根处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迅速松开了手。“谢谢。”
这句道谢,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显得更加郑重。
林晚的手骤然失去包裹,感到一丝空落,但看着他略显不自在的神情,心里却泛起一丝微甜的暖意。她收回手,假装整理衣物,掩饰着自己同样加速的心跳。
“我们得想办法弄点吃的,还有水。”林晚将最后一点水递给他,开始思考现实的问题。沈砚需要补充营养和水分才能恢复。
沈砚点了点头,目光扫视着空旷的仓库,似乎在评估环境和自身状态。他尝试着想要坐直身体,靠自己支撑,但左肩传来的剧痛和全身的无力感让他再次失败,额角渗出冷汗。
“你别逞强!”林晚连忙扶住他,“先好好休息,我……我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什么。”
“不行。”沈砚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太危险。”
“可是……”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清晰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还夹杂着模糊的说话声。
两人瞬间噤声,刚刚缓和的气氛骤然紧绷!
沈砚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所有的虚弱和疲惫仿佛被瞬间驱散,他一把将林晚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右手已经握住了匕首,身体紧绷,进入了完全的戒备状态。动作牵动了伤口,他的脸色又是一白,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林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紧紧靠在沈砚背后,能感受到他背部肌肉的僵硬和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她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腰侧的衣服。
外面的脚步声在仓库门口停了下来。
“……是这里吗?看着废了很久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本地口音。
“搜一下看看,头儿说了,不能放过任何可能藏人的地方。”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是搜查的人!
林晚的血液几乎要凝固。她感觉到沈砚的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握着匕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幸运的是,那扇锈蚀的铁皮门似乎卡得很死,外面的人推了两下没推开,骂骂咧咧了几句。
“妈的,门锈死了,里面都是灰,不像有人。”
“算了,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伴随着对话声,渐渐远去了。
仓库内,死一般的寂静。过了好几秒,林晚才敢小心翼翼地呼出一口气,浑身虚脱般发软,额头抵在沈砚的后背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沈砚也缓缓放松了紧绷的身体,但握着匕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他回过头,看向惊魂未定的林晚,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沙哑:
“现在……知道为什么不能出去了?”
林晚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依旧冷静沉着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危险,从未远离。而这个破败的仓库,至少在刚才那一刻,成了他们唯一的庇护所。
她看着他依旧警惕地侧耳倾听外面动静的侧影,看着他因伤痛和疲惫而微微颤抖的指尖,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在她心中升起。
她必须变得更坚强,才能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