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第二人民医院的轮廓在夜色中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零星亮着的窗户像是它困倦的眼睛。沈砚隐在医院外围绿化带的阴影里,如同蛰伏的猎手,冷静地观察着。
夜间急诊的灯光最为醒目,入口处偶有车辆和行人进出。住院部大楼则相对安静,大部分窗口漆黑,只有少数几个亮着灯,像是守夜人孤独的灯塔。
通讯器提供的信息只到急诊科。林晚现在是否已经被转移到住院部?还是在急诊观察区?他需要更精确的位置。
他绕到住院部大楼的后方,这里更僻静,监控探头也相对稀疏。抬头望去,大楼的外墙布满了各种管道和空调外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障碍,对于他而言,却是可能的路径。
左肩的伤口在无声地抗议,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但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将痛感强行压下。他估算了一下三楼的高度和管道的位置,脱下外套,露出里面深色的贴身衣物,将外套和通讯器塞进一个不起眼的灌木丛深处。
行动必须轻、快、准。
他如同壁虎般贴近墙面,利用管道和窗台的微小凸起,手脚并用,开始向上攀爬。动作并不华丽,甚至因为顾及伤口而显得有些凝滞,但每一次发力都精准有效,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三楼。他停在一个窗户下方,侧耳倾听。里面没有动静,窗帘紧闭。他小心地探出头,透过窗帘的缝隙朝里望去——是一间空置的病房。
他继续横向移动,沿着外墙狭窄的落脚点,一个个窗户地排查。夜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额发,带来一丝寒意。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终于,在靠近走廊尽头的一个窗户前,他停了下来。
这个房间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留下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可以看到房间里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映照出房间里两张病床的轮廓。靠门的那张床空着,靠窗的那张床上,隐约躺着一个人。
距离有些远,光线昏暗,他看不清面容。但那露在被子外、正在接受静脉输液的手,纤细苍白,以及那头散落在白色枕头上的、略显凌乱的黑发……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是林晚。
她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只有胸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脆弱,像一件易碎的瓷器。
找到了。
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下,随之涌起的却是更深的担忧和后怕。她就在这里,毫无防备地躺在一个并不安全的地方。如果“夜枭”的人先一步找到这里……
他必须确认她周围的环境。
他像一道真正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沿着外墙移动到走廊窗户的外侧。这里的视野更好,可以观察到走廊的一部分。走廊里很安静,只有远处护士站隐约传来的低语声。没有看到可疑的、徘徊的身影。
但这并不能让他完全放心。
他需要一个更近的观察点,也需要一个能在紧急情况下迅速反应的位置。
他的目光落在病房窗户上方,那个用于安装空调外机的、凸出的水泥平台上。那里空间狭窄,但足够隐蔽,而且正对着病房窗户,可以清晰地看到室内大部分情况。
他再次开始攀爬,动作比之前更加小心,避免任何可能惊动室内人的声响。几秒钟后,他成功地蜷缩在了那个狭窄的平台上,身体紧贴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面。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清晰地看到病房内的一切。
林晚依旧沉睡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梦中也不得安宁。输液管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规律地落下。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她那套叠好的、沾着尘土的衣物。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很久。分别不过数十小时,却仿佛隔了漫长的一生。她瘦了,脸颊有些凹陷,即使睡着,也带着一种惊弓之鸟般的脆弱。
是他把她卷入了这一切。
一种混杂着愧疚、心疼和某种难以名状情绪的感觉,在他冷硬的心底弥漫开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口内袋,那里,素描纸上她的侧影仿佛带着温度。
就在这时,病房内的林晚忽然动了一下。
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朝着窗户的方向。输液管被牵动,她的手背微微皱起。
沈砚立刻屏住了呼吸,身体僵住,将自己更深地融入平台的阴影里。
林晚并没有醒来。她只是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像是在呓语,却没有发出声音。
沈砚紧紧盯着她,直到她再次陷入平稳的呼吸。
夜更深了。医院里愈发寂静。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偶尔在走廊响起,又渐渐远去。
沈砚如同凝固的雕塑,守在那个狭窄冰冷的平台上,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也守护着病房里那个对他而言,意义早已不同的女人。
他不能现身。他的出现可能会给她带来更大的危险。他只能像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于黑暗中,为她隔开可能的利刃。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东方天际,隐约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的亮光。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而潜伏的危机,并未随着夜色一同褪去。对于平台上的沈砚和病房里的林晚而言,这短暂的安全,如同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珍贵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