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在空旷的矿洞里被放大,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逼近感。沈砚残存的意识像绷紧的弦,全部集中在那越来越近的声响上。是高帮军靴踩踏碎石特有的、沉稳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不是猞猁。猞猁的脚步更轻,更飘忽,像猫。
是追兵吗?最后的时刻到了?
绝望像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异响而泛起的一丝波澜。他甚至连握紧胸前那微小硬物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被动地等待着终结的降临。
脚步声在他身前不远处停下。
一道手电筒的光柱扫了过来,刺破矿洞的黑暗,精准地落在他被急救毯包裹、狼狈不堪的身上。光线在他苍白如纸、布满冷汗和污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他肩头那片刺目的、被血水和脓液浸透的绷带。
没有立刻开枪。没有粗暴的拖拽。
来人蹲了下来,阴影笼罩住他。沈砚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逆着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戴着战术头盔的轮廓,以及头盔下,一双在黑暗中依旧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有点熟悉?
“编号。”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男声响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核对一件物品的标签。
沈砚混沌的大脑无法立刻处理这个信息。编号?什么编号?是“夜枭”内部的识别码?还是……
见他毫无反应,那人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伸出手,不是去拿武器,而是探向他的颈动脉。冰冷带着战术手套粗粝感的手指按在皮肤上,感受着他微弱而急促的脉搏。
“感染性休克。失温。再晚半天,神仙难救。”那人收回手,语气依旧是平板的陈述。他站起身,从随身的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医疗包,动作熟练地开始准备注射器。
不是来杀他的?
沈砚的意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而出现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他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身影,试图辨认出更多细节。
那人准备好注射器,再次蹲下,撩起他右臂的袖子,找到静脉,利落地将针头刺入。冰凉的液体涌入血管,带来一阵轻微的刺激。
“强效抗生素和镇静剂。”那人一边推注,一边简短地解释,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猞猁发出的求救信号被我们截获了。她引开了大部分搜索力量,给我们创造了窗口。”
猞猁……求救信号……“我们”?
沈砚的心脏猛地一跳。不是“夜枭”的人!是……猞猁的援兵?还是……别的什么势力?
注射完毕,那人收起器械,又拿出一个保温毯,替换掉沈砚身上已经湿透冰冷的旧毯子,将他裹紧。然后,他拿出水壶,扶起沈砚的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温水。
甘洌的清水滑过灼痛的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沈砚贪婪地吞咽着,干涸的细胞仿佛都在发出呻吟。
“她……呢?”他嘶哑着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问的是猞猁。
“她还活着。在执行诱饵任务。”那人回答得简洁,“你现在的任务是活下去。”
活下去……这句话,今天听到了两次。一次来自猞猁,一次来自这个陌生的援兵。
那人不再多言,开始检查矿洞内部的环境。他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很快就在另一处相对干燥的角落清理出一块地方,然后走回来,将沈砚背了起来。
他的背脊宽阔而稳定,步伐沉稳有力,远非猞猁带着他逃亡时的艰难可比。沈砚伏在他背上,能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属于强大力量带来的安全感。高烧和药物的作用让他意识再次模糊,但他紧紧抓着这个念头——不是敌人,是援兵。
那人背着沈砚,快速而无声地穿行在矿洞复杂的岔路中,仿佛对这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七拐八绕之后,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是另一个极其隐蔽的出口,外面连接着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钻出矿洞,清新的空气涌入肺叶,虽然依旧带着寒意,却不再有那股腐烂的死气。那人将沈砚放在一块背风的岩石后,低声道:“在这里等。我去清除痕迹,很快回来。”
沈砚靠坐在岩石后,看着那人敏捷的身影消失在灌木丛中。他低头,看向自己一直紧握的右手,缓缓松开。掌心躺着那个用防水油布包裹的微小硬物。
他艰难地、用颤抖的手指,一点点剥开油布。
里面露出的,是一枚黑色的、指甲盖大小的U盘。材质特殊,触手冰凉,上面没有任何标识。
石头用生命换来的……证据?
他握紧U盘,冰冷的触感让他滚烫的掌心稍微舒服了一些。意识在药物和疲惫的双重作用下逐渐沉沦,但这一次,不再是坠向黑暗的深渊,而是陷入了一种相对安稳的、修复性的昏睡。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不再是关于自身的生死,也不是关于“夜枭”的阴谋,而是——
林晚……她安全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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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边缘的小巷里,林晚猛地从浅眠中惊醒,心脏一阵莫名的悸动。她看向巷口,阳光已经有些刺眼。两个小时,快要到了。
她攥紧了衣兜里的匕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未知的“救援”。而远在山林矿洞之外,那个陌生的援兵已经返回,正背起昏睡的沈砚,朝着一个更为隐秘、也更安全的方向,稳步前行。
坚冰般的绝境,似乎终于被撬开了一道微小的裂缝,透进了一丝名为“生机”的光。而这份生机,是否能够延续,能否照亮彼此隔绝的路径,仍旧悬而未决。但至少,濒死的天平,在这一刻,微微向“生”的一端,倾斜了那么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