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的日子,仿佛被海风浸泡过,带着咸湿的缓慢。时间不再是以分秒计算,而是以潮汐的涨落、日出日归来标记。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没有追兵的阴影,只有海浪永不停歇的拍岸声,和渔民们淳朴的吆喝。
沈砚的身体在宁静的环境和林晚无微不至的照料下,恢复得很快。伤口逐渐愈合,虽然左肩依旧不能用力,但已经可以下床缓慢行走,脸色也一天天红润起来。周师傅和阿海白天时常出去,周师傅是借着钓鱼的名义在村子周围观察情况,阿海则是正常出海或打理家里的活计。
大部分时间,小楼里只剩下沈砚和林晚。
二楼的小房间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风港。窗户敞开着,海风卷着白色的纱帘,带来阳光和海洋的味道。沈砚通常靠在床头,有时看书(阿海家里有些旧的武侠小说和渔业杂志),更多时候是看着窗外发呆,或者……看着林晚忙碌。
林晚总是闲不住。她将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帮阿海料理简单的家务,最多的精力还是花在照顾沈砚上。换药、准备清淡有营养的食物、陪他做简单的康复活动……她做这些的时候,神情专注而温柔,仿佛这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两人之间的相处,也在这平淡的日常中悄然发生着变化。最初的尴尬和小心翼翼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
比如,林晚给沈砚换药时,她的指尖偶尔会不经意地划过他背部结实的肌肉,两人都会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但空气中会弥漫开一丝微妙的涟漪。
又比如,午后阳光最好的时候,林晚会扶着沈砚到窗边的旧藤椅上坐下,给他盖上薄毯,然后自己坐在旁边的小凳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轻声和他说话。说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今天阿海捕到了什么稀罕鱼,村里哪家孩子又调皮了,或者只是评论一下天上的云像什么。沈砚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会应一声,或者极淡地笑一下。但他的目光,总会不自觉地追随她的身影。
有一次,林晚削苹果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血珠立刻渗了出来。她还没反应过来,沈砚已经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动作快得惊人。他皱眉看着那道小伤口,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的紧张和关切显而易见。他甚至想去找药箱,却被林晚笑着拦住了:“没事的,一点小口子。”
那一刻,林晚看着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心里像被海风吹过的风铃,轻轻荡漾。
还有一次,夜里海风转凉,林晚睡在临时搭的地铺上,冷得蜷缩起来。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有人轻轻给她加了一床被子。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沈砚正站在她床边,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见她醒来,他动作一顿,有些局促地低声说:“……冷。”然后迅速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林晚裹着带着他体温的被子,在黑暗中偷偷笑了很久。
这些细碎的、不经意的瞬间,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让人心动。它们像海边细软的沙,一点点堆积,悄然改变着情感的地貌。
周师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但警惕并未放松。他借着和阿海出海的机会,确实在远离渔村的海域发现过一些形迹可疑的、不像渔船的船只,但对方似乎只是在巡航,并未靠近渔村。这让他稍稍安心,却又不敢完全放松。
这天傍晚,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沈砚感觉体力恢复了不少,提出想下楼到院子里走走。林晚高兴地搀扶着他,慢慢走下狭窄的楼梯。
阿海正在院子里修补渔网,看到他们,憨厚地笑了笑:“沈哥气色好多了!晚姐照顾得真好啊!”
林晚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沈砚则看着阿海灵巧的手在渔网间穿梭,忽然开口:“需要帮忙吗?”
阿海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沈哥你好好休息就行!”
“坐着不动,反而恢复得慢。”沈砚说着,竟然真的走过去,坐在阿海旁边的小凳上,用他完好的右手,尝试着帮忙理清一些纠缠的网线。他的动作起初有些笨拙,但很快就找到了诀窍,手指变得灵活起来。他专注做事的时候,侧脸线条显得格外清晰冷静,有一种不同于平日冷漠的、沉稳的魅力。
林晚站在一旁,看着夕阳余晖洒在沈砚和阿海身上,看着沈砚微微蹙眉认真理网的样子,心里被一种满满的、温暖的情绪填满。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双手沾满血腥的“寒鸦”,也不是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基石”,只是一个在渔村夕阳下,帮忙修补渔网的普通男人。
阿海也是个话痨,一边干活一边和沈砚闲聊,说着海上的趣事和村里的传说。沈砚大多只是听着,偶尔问一两个问题。气氛难得的轻松融洽。
周师傅从外面回来,看到院子里这一幕,脚步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没有打扰他们,悄悄进了屋。
夜幕降临,海上升起一轮明月。四人围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吃着阿海刚从海里捞上来的、用最简单方式烹饪的鲜美海鱼。海风习习,带来远方的潮声。
“这日子,要是能一直这么太平就好了。”阿海喝了一口自家酿的米酒,感慨道。
周师傅笑了笑,没说话,眼神却下意识地望向了漆黑的海平面。太平?他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
沈砚安静地吃着鱼,月光照在他沉静的侧脸上。他看了一眼身旁正小心地挑着鱼刺、然后将雪白鱼肉夹到他碗里的林晚,心中那片冰封的荒原,仿佛有春水开始消融。
然而,就在这看似平静温馨的夜晚,村子另一头,靠近废弃小码头的地方,一道不易察觉的激光红点,在一扇窗户上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又迅速消失。
远处的海面上,那艘形迹可疑的船只,如同暗夜中的幽灵,依旧在缓缓游弋。
渔村的微光,能照亮多久?海风带来的,除了咸腥的气息,是否还有隐藏的杀机?沈砚和林晚之间刚刚萌芽的情感,能否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存活下来?
答案,都藏在未知的浪潮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