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平板音。
绝对平直的线。
还有掌心那枚“鸦羽”裂纹深处,一闪而逝的、妖异得不祥的血色微光。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万物失声。林晚跪在床边,整个世界收缩成屏幕上那条吞噬一切希望的直线,和沈砚那张失去所有生息的、白得像石膏面具的脸。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告诉她“鸦巢”到底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彻底的空白和麻木席卷了她,连泪水都仿佛冻结在了眼眶里。
苏婉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压抑的呜咽,徒劳地对着沈砚的胸口进行心肺复苏,动作因为绝望而变形,每一下按压都像是敲打在空洞的躯壳上,发出令人心碎的闷响。
没用了。
监护仪上那刺眼的红色【0】和持续不断的平板音,是最终也是最冷酷的判决。
一切都结束了。
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奇迹般的连接…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苏婉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无力地垂下手,瘫坐在地,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发出无声的哭泣。
地下室里,只剩下仪器那催命般的、毫无感情的警报长鸣。
林晚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目光空洞地落在沈砚毫无血色的唇上,仿佛还在等待那不可能再出现的、微弱的气息。
她掌心的“鸦羽”,那抹血色的微光早已消失,只剩下彻底的冰冷和死寂。
就在这时——
滴。
一声极其轻微、却与那刺耳平板音截然不同的、规律的电子音,突然从控制台的主屏幕方向传来!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中却清晰得骇人!
苏婉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主屏幕。
林晚的眼睫也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缓缓移动。
只见主屏幕上——那个原本应该随着沈砚生命消逝而一同灰暗的、代表峡谷沈砚生命信号的窗口——
那条之前同样微弱、却稳定存在的曲线…
不知何时…
竟然依旧存在着!
虽然幅度低得几乎贴近基线,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但它没有变成直线!
它还在!
极其缓慢地、艰难地…
起伏着!
一下。
又一下。
像一个遥远星系的脉冲星,固执地散发着微弱却坚定的光芒,证明着自身的存在!
与此相对的是,旁边代表安全屋沈砚的生命信号窗口,依旧是那条冰冷的、绝望的直线。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婉猛地扑到控制台前,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脸上写满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这…这不可能!两个信号…两个信号之前一直是高度同步的!怎么可能一个消失,一个还在?!”她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变调,手指疯狂地在控制台上操作,检查设备是否故障。
所有的设备自检都显示正常。
“除非…”一个荒谬到极点的、让她浑身汗毛倒竖的念头猛地窜入脑海,“…除非…‘生命链接’…连接的…从来就不是两个独立的‘生命体’…”
她的目光猛地投向医疗床上那具“失去生命”的躯体,又看向屏幕上那条微弱却固执的曲线,一个让她灵魂战栗的可能性浮现:
“…它们连接的…是同一个生命源的…不同层面?!”
“那边的信号…代表的不是另一个身体…而是…意识?!精神?!或者说是…‘灵魂’?!”
“而这边身体的‘死亡’…可能只是…深度假死?!是一种极致的…金蝉脱壳?!是保护最后意识火种的本能反应?!”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完全超越了科学的范畴!
但这是唯一能解释眼前这诡异景象的理由!
沈砚可能并没有真正死亡!他的身体进入了某种无法检测到的深度假死状态,而所有的意识、所有的精神力量,甚至可能是最本质的“生命”本身,都通过那条神秘的链接,全部转移或者说集中到了峡谷那个重伤的躯体之中!
用一个身体的“死亡”,换来另一个身体里意识火种的强行延续!
林晚也被这个疯狂的想法震撼得无以复加!她猛地看向沈砚——他的脸色依旧苍白,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但…但那是否真的只是…假死?
就在这时!
她掌心中那枚冰冷死寂的“鸦羽”,突然又有了变化!
不是振动,不是温热。
而是那些深刻的裂纹深处,开始极其缓慢地、渗出一种极其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物质!
那物质并不流淌,只是缓缓地充盈着那些裂纹,让整枚“鸦羽”看起来仿佛由鲜血勾勒出了破碎的纹路,散发出一种妖异而不祥的光泽!
同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沉重生命感的搏动感,开始从“鸦羽”核心传来!
咚…咚…
缓慢,沉重,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心脏正在艰难地苏醒。
而这搏动的频率…竟然与主屏幕上,那条微弱起伏的生命曲线的波动…完全同步!
“鸦羽”…正在变成另一个形式的心电监护仪?!或者说…它正在成为那个遥远意识在这个空间的锚点和具现化?!
林晚看着掌心那枚变得无比诡异、却又散发着惊人生命搏动的“鸦羽”,再看向屏幕上那条固执的曲线…
一个更加清晰、却也更加疯狂的念头击中了她!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苏婉,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鸦巢’!他最后说的是‘鸦巢’!在黑松林场地图上!那不是地名!那是…那是频率!或者是…激活代码!”
苏婉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沈砚在最后时刻,指引的不是一个物理位置,而是激活某个更深层后手的指令!
苏婉立刻扑到控制台,调出复杂的频谱分析界面,双手如同抽搐般飞快输入指令:“尝试匹配‘鸦巢’的声波特征或能量频率…搜索所有相关协议…”
屏幕上的数据疯狂滚动,无数频率波段和代码流一闪而过。
几分钟后!
【滴!匹配成功!】 【发现隐藏协议:“归巢引导”。】 【协议状态:休眠。】 【激活条件:特定生命频率共鸣(已满足)+语音指令(未输入)】
需要语音指令!
苏婉和林晚的目光瞬间投向医疗床上沈砚那无声无息的“遗体”。
他…已经无法说话了。
“指令…指令会是什么?!”苏婉急得快疯了,“‘鸦巢’本身?还是别的?!”
林晚的大脑飞速运转。归巢引导…鸦巢…
她想起沈砚笔记本上那些冰冷的记录,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对“家”这个概念的极度陌生和隐秘渴望…
她想起他画的那幅裂痕中的绿芽——那被他称为“挣扎”而非“希望”的象征…
一个词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她猛地扑到床边,对着沈砚毫无反应的耳朵,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喊出了那个词——
“…归来…”
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和最后的祈盼。
一秒。
两秒。
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绝望即将再次吞噬一切时——
嗡————!!!
整个地下避难所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不是爆炸,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来自地底深处的低频轰鸣!
所有屏幕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量反应!来源:地底深处!】 【警告!结构完整性受损!】 【“归巢引导”协议已强制激活!】 【能量聚焦中…目标锁定:生命信号源…】
控制台中央,一个原本从未启动过的、造型奇异的金属装置猛地弹起,顶端射出一道凝实的、暗红色的光束,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精准地笼罩在医疗床上沈砚的身体上!
不!不仅仅是身体!
那暗红光束分出了一缕极其纤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能量丝线,如同受到吸引般,直接连接到了林晚掌心那枚正在搏动的“血鸦”之上!
嗡鸣声越来越响,地动山摇!
林晚掌心的“血鸦”搏动得越来越剧烈,表面的暗红色物质仿佛沸腾起来!
屏幕上,那条代表峡谷意识的生命曲线,波动幅度开始疯狂地增强!仿佛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从遥远的彼岸拉扯回来!
【能量过载!警告!】 【生命频率同步率急剧升高!120%...150%...200%...】
“啊——!!!”
医疗床上,沈砚那原本早已“死亡”的身体,突然像是被高压电流击中般,猛地向上弓起!眼睛骤然睁开,瞳孔里不再是涣散,而是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撕裂般的光芒!喉咙里发出了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仿佛灵魂正在被暴力地撕扯、重组、塞回这具早已不堪重负的躯壳!
与此同时!
林晚掌心的“血鸦”猛地变得滚烫!那暗红色的物质如同活物般蠕动着,最终啪嗒一声,从那金属表面彻底脱落,掉在地上,化作一小滩暗红色的、迅速蒸发的胶状物。
而失去了那层诡异物质的“鸦羽”,露出了它原本的金属底色,只是表面上,那些深刻的裂纹依旧存在,仿佛永恒的伤疤。
地底的轰鸣声和暗红光束骤然消失。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地下室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运转声。
还有…
医疗床上,沈砚弓起的身体重重摔回床上,胸膛剧烈起伏,发出拉风箱般急促骇人的喘息声,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瞳孔深处残留着巨大的痛苦和茫然。
心电监护仪上…
那条冰冷的直线…
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虽然极其虚弱、波形复杂混乱、却真实起伏着的心跳曲线!
数值很低,但确确实实存在!
他…活过来了?!
以一种无法理解、近乎恐怖的方式,被强行从死亡的边缘,或者说,从另一个濒死的自己那里,拉扯了回来!
林晚和苏婉僵在原地,如同两尊石像,大脑完全无法处理刚才那短短几十秒内发生的、超越认知的一切。
过了好几秒,苏婉才颤抖着伸出手,试探了一下沈砚颈侧的脉搏。
虽然微弱,虽然急促…
但那是真实的、温热的搏动。
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样,脸上血色尽褪,喃喃自语:“…真的…回来了…”
林晚也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掌心。
那枚“鸦羽”安静地躺着,裂纹宛然,触感冰凉,再也没有任何异常。仿佛刚才那血腥的搏动和诡异的物质都只是一场幻觉。
但她知道,不是。
她缓缓握紧它,冰冷的金属硌着掌骨。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床上那个正在艰难喘息、仿佛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男人。
他的目光依旧涣散,意识似乎还未完全回归。
但下一秒,他的眼球极其缓慢地转动,视线一点点聚焦,最终…
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极度疲惫、深入骨髓的痛苦、以及一种…
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生死轮回的…
深深的、复杂的…
茫然与…
确认。
四目相对。
寂静无声。
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
和一段无人知晓的、
刚刚被强行改写的、
生死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