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装SUV引擎的咆哮在死寂的夜街上显得格外刺耳,车辆如同脱缰的黑色猛兽,以惊人的速度在错综复杂的城郊巷道中穿梭、漂移、急转,每一次轮胎与地面的摩擦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完美地利用着每一个视觉死角和不规则地形,疯狂地甩脱着后方可能存在的追踪。
强烈的推背感和离心力将林晚死死按在宽大的后座椅上,她只能本能地紧紧抱住怀中瑟瑟发抖、连哭声都吓没了阿阮,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大脑因极度的恐惧和高速的颠簸而一片空白。
沈砚的状态显然更糟。他靠在另一侧车门上,右手依旧死死按着左肩,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渗出,将他深色的衣料染得更深。剧烈的颠簸无疑加剧了他的痛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紧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的眼神却如同淬火的寒冰,锐利、冰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审视,死死锁定在前排那两个戴着头盔的神秘人身上。
他的左手,无声地垂在身侧,指尖离藏在腰后的匕首只有寸许距离。身体紧绷,如同一张拉满的弓,随时准备暴起发难。
车内气氛诡异到了极点。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被不明身份的人救下,飞驰在一辆完全陌生的车里,前途未卜。获救的庆幸早已被更深的疑虑和不安所取代。
除了引擎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声,车内一片死寂。没有人说话。前排的司机专注地驾驶着车辆,技术精湛到令人瞠目,仿佛对这片区域的地形熟悉到了骨子里。副驾驶上的那个头盔人,则微微侧着头,似乎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面的情况,那支威力骇人的改装武器就随意地放在腿上,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又极具压迫感的威胁。
他们是谁?“夜枭”的叛徒?另一股势力?还是……冲着他怀里的旧书来的?
无数个猜测在沈砚脑中飞速掠过,又被一一否定。他看不透。
车辆猛地冲出一个窄巷,汇入一条相对开阔的环城辅路,速度再次提升。
就在这时,副驾上的头盔人忽然动了。他\/她(从体型依稀能看出是个男性)侧过身,朝着后座伸过来一只手。
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一个未开封的小型医疗急救包,和一瓶纯净水。
动作很随意,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意味,仿佛只是递过来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沈砚的身体瞬间绷紧到了极致,眼神冰冷地盯住那只手,没有任何动作,全身的肌肉都进入了临战状态。他甚至已经计算好了如何在那只手有任何异动的瞬间,用匕首切断对方的手腕。
林晚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那头盔人见沈砚没有接,似乎有些不耐烦,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闷闷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带着一种奇怪的、混合着电子杂音的失真感:
“喂,后面的。血再流下去,你就得交代了。死了我们可白忙活了。”
语气算不上友好,甚至有点粗鲁,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显——至少暂时,他们不希望他死。
沈砚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盯着那个急救包和水,又缓缓移向那头盔镜片后模糊不清的眼睛。
沉默的对峙在飞驰的车厢内弥漫。
几秒后,沈砚极其缓慢地、带着极度戒备地,伸出了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接过了急救包和水。
他的动作很小心,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拿到东西后,他立刻缩回手,身体依旧紧绷,目光没有丝毫放松,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救命的药品,而是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那头盔人似乎嗤笑了一声,模糊不清,随即转回了身,不再理会他们。
沈砚低头,快速检查了一下急救包。东西是全新的,包装完好,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水也是密封的。
他沉默地撕开包装,用牙齿咬开矿泉水瓶盖,先是自己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开始艰难地试图用一只手给自己清理伤口、上药、包扎。
整个过程异常笨拙和吃力,鲜血不断涌出,将他尝试包扎的纱布再次染红。他的额头因为疼痛和用力而青筋暴起,冷汗涔涔,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林晚看着他那副狼狈却倔强到极点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着。她犹豫了一下,鼓起极大的勇气,用颤抖的声音小声开口:“我……我来帮你吧?”
沈砚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看向她。那双因为失血和疼痛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里,依旧带着冰冷的戒备,但在那之下,似乎还有一丝极快的、难以察觉的波动。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那个似乎对后方动静毫无兴趣的头盔人,又看了一眼身边吓得小脸惨白、却依旧努力想帮忙的林晚。
最终,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是一种默许,也是一种……无奈下的权衡。
林晚如蒙大赦,立刻小心翼翼地挪过去,接过他手里的纱布和药水。她的手指因为紧张和害怕而抖得厉害,但动作却异常轻柔小心。她尽量不去看那狰狞外翻的伤口,专注于清理、消毒、撒上药粉,然后用干净的纱布一层层仔细包扎。
她的气息微微拂过他滚烫的皮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砚的身体依旧紧绷,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戒备外人,而是因为……这过于靠近的、陌生的、带着温暖和馨香的触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和柔软,感受到她努力克制却依旧明显的紧张。
这种感受……陌生而令人无措。
他只能僵硬地坐着,偏过头,看向窗外飞速掠过的、模糊的夜景,喉结几不可查地滚动了一下。耳根处,似乎又有点隐隐发烫的趋势。
车内依旧沉默。只有引擎声、风声,以及林晚细微的、压抑着的呼吸声。
前排的司机和头盔人仿佛变成了两尊沉默的雕像,对后座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种诡异的平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终于,林晚颤抖着手,打好了最后一个结。虽然包扎得算不上多么专业,但至少止住了血。
“……好了。”她低声道,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艰巨的任务,微微松了口气。
沈砚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没有回头,也没有道谢,仿佛这只是理所应当。
但那只一直紧握着匕首、藏在身后的左手,却几不可查地、微微松开了一丝力道。
车辆依旧在飞驰,但似乎已经离开了最混乱的区域,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稀疏,像是驶向了更加偏僻的郊外。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开车的司机,忽然第一次开口了。声音同样透过头盔传来,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怪的金属质感,完全听不出原本的音色:
“快到了。后面有尾巴甩掉了,暂时安全。”
他说话的对象,似乎是副驾的同伙。
沈砚和林晚的心同时一提!
快到了?到哪里?
他们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
这两个神秘人,到底要把他们带向何方?
未知的恐惧,再次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缓缓漫上心头。
沈砚的目光重新变得无比锐利,再次死死盯住了前排两人的后脑勺,仿佛要穿透那厚厚的头盔,看清里面隐藏的真实面目。
而副驾驶那个头盔人,似乎通过后视镜感受到了他冰冷的注视,忽然懒洋洋地抬起手,敲了敲自己的头盔侧面,闷闷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省点力气吧,‘寒鸦’。想知道我们是谁,不如先想想,你那本破书,到底惹来了多少拨人。”
寒鸦!
他果然知道沈砚的身份!
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