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修理铺的后间,时间仿佛被消毒水味和窗外逐渐明亮的晨光拉长了。沈砚在药物的作用下沉睡着,呼吸虽然依旧微弱,但比之前平稳了许多,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展。林晚守在一旁,用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他脸上干涸的血迹和冷汗,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
周师傅靠在门边,抱着手臂,目光沉凝地望着窗外逐渐苏醒的街道,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刚毅,花白的头发记录着岁月的风霜,也见证着不为人知的过往。
老王端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和几个馒头走了进来,食物的香气暂时驱散了房间里的药味。“凑合吃点,补充体力。”他将东西放在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桌上,看了看床上的沈砚,“这小子命硬,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想彻底好利索,得静养些日子。”
林晚感激地接过粥碗,却没有立刻吃,而是先舀了一小勺,轻轻吹凉,试探着能否喂沈砚喝一点。沈砚在昏睡中无意识地抿了抿嘴唇,咽下了一点米汤。这个微小的反应让林晚心头一喜,仿佛看到了希望。
周师傅也走过来,拿起一个馒头大口吃着,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沈砚。“老王,这次多亏你了。”
老王摆摆手,拖过一把椅子坐下,点了根劣质香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有些飘忽:“老周,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说这个见外。倒是这小子……”他下巴朝沈砚扬了扬,“他什么来路?能让你这么拼命,还惹上‘那种’东西?”他显然也从周师傅那里听到了一些风声。
周师傅沉默了一下,啃着馒头,似乎在组织语言。林晚也停下了喂粥的动作,紧张地看向周师傅。关于沈砚的过去,她知道得依然只是碎片。
“他……”周师傅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可能跟二十多年前,一桩旧案有关。”
“旧案?”老王眯起了眼睛。
“嗯。”周师傅点点头,目光投向虚空,仿佛陷入了回忆,“大概二十多年前,我还是个小片警的时候,接手过一个很邪门的案子。城西老工业区那边,有个私人资助的、挂靠在某大学名下的什么‘青少年潜能发展中心’,其实就是个幌子。”
林晚的心提了起来。青少年潜能发展中心?这听起来和“鸟舍”的指向隐隐吻合。
“那地方,表面光鲜,背地里却透着古怪。”周师傅继续道,“时不时有孩子被送进去,说是接受什么特殊教育,但很多进去后就再也没出来,家属得到的解释都是‘意外身亡’或‘突发疾病’。当时我觉得不对劲,想深入调查,但上面压力很大,案子很快就被压下去了,那个‘中心’也没多久就关闭了,负责人不知所踪。”
“你觉得……沈砚是当年那个‘中心’的孩子?”老王吐出一口烟圈,神色凝重。
“时间对得上,地点也接近Novatech那片废墟。”周师傅看向沈砚,眼神里带着怜悯,“而且,他身上的某些特质……还有那些人对他‘基石’的称呼,都让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那个‘中心’背后,水很深,牵扯到的人和势力,远超我们当时的想象。现在看来,恐怕就是你说的那个‘守夜人’组织的前哨站。”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沈砚平稳的呼吸声和老王抽烟的微弱声响。周师傅的叙述,像一块沉重的拼图,填补了沈砚过往的一些空白,却也揭示了更庞大、更黑暗的真相。
林晚看着沈砚沉睡的脸,想象着他年幼时被送入那个所谓的“中心”,经历着非人的折磨和实验,心脏就像被针扎一样疼。她终于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封闭、冷漠,对温暖既渴望又恐惧。
“那些孩子……后来都怎么样了?”林晚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师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痛惜的神色:“大部分……估计都成了实验的牺牲品。像他这样能活下来的,恐怕凤毛麟角,而且……很可能也成了被利用的工具。”他指的是沈砚后来成为“寒鸦”的经历。
老王掐灭了烟头,重重叹了口气:“造孽啊……这帮天杀的!”他看向沈砚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慈祥,“这小子,能挣扎到现在,不容易。”
就在这时,床上的沈砚忽然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呓语,似乎是在噩梦中挣扎。林晚立刻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抚:“没事了,沈砚,没事了,我们安全了……”
沈砚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但手指却无意识地收紧,仿佛在黑暗中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周师傅和老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
“这地方不能久留。”周师傅沉声道,“那些人能量很大,迟早会搜过来。等沈小子情况稳定一点,我们必须转移。”
“去哪儿?”林晚问。
周师傅看向老王:“老王,你那个在南方渔村的远房侄子,还靠得住吗?”
老王想了想,点点头:“那小子实在,嘴巴严,地方也偏,是个躲清静的好去处。就是路程远点,沈小子这身体……”
“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周师傅下定决心,“等他能经得起颠簸了,我们就走。”
新的目的地和目标暂时定了下来。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下午,沈砚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到守在床边的林晚,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随即恢复了清明。他尝试动了一下,左肩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别动!”林晚连忙按住他,“伤口刚缝合好。”
沈砚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又看到了门口的周师傅和老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感激。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虚弱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林晚将水杯递到他唇边,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周……师傅……”沈砚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哎,我在。”周师傅走过来,“感觉怎么样?”
沈砚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周师傅,又看向老王,最后落在林晚脸上,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谢谢。”
这声谢谢,包含了太多。谢他们的救命之恩,谢他们的不离不弃。
林晚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用力摇头,紧紧握着他的手。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恰好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经历了生死考验,揭开了部分残酷的过往,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此刻,在这间破旧却充满温情的修理铺里,希望如同这束阳光,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
沈砚再次疲惫地闭上眼睛,但这一次,他的眉头舒展了许多,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他知道,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有需要守护的人,也有了可以并肩的同伴。
而关于“守夜人”、关于“基石”的终极秘密,等待着他们去揭开。南方的渔村,或许只是下一个中转站,真正的风暴,还在远方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