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鹤发丹心映月辉，云深初逢种情根
空间客厅内，茶香袅袅，却氤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当蓝曦臣见到主位上的林霄时，纵然以其泽芜君的涵养，也不由得呼吸一窒，眸中漾开难以掩饰的惊澜。
眼前的林霄，一袭素雅青袍，往日墨染般的青丝竟尽数化作了皎皎银霜，如同九天月华倾泻而下，流淌在他肩头背后。那极致的白，非但不显苍老衰败，反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出尘，肤色莹润如玉，眉眼间昔日的慵懒邪气被一种沉淀后的宁静与包容所取代，恍若谪仙临世，又似古画中走出的圣贤，带着洞悉世事的温和与淡淡的悲悯。唯有那双桃花眼，依旧清澈深邃，因元气初定而更显通透，仿佛能映照人心。
“林公子，您这…”蓝曦臣语带关切，难掩忧色。
林霄淡然莞尔，指尖拂过一缕垂落胸前的银发，动作闲适自然，仿佛这惊人变化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修炼时出了些岔子，无碍的。有劳泽芜君挂心。”他语气温和，轻易将话题引开，“今日前来，可是为灵脉修复之事？”
他神色坦然，那份超脱物外的豁达，仿佛万千烦恼丝化雪亦不能动摇其心志分毫，周身反而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月辉般柔和却广袤的包容之气。
蓝曦臣敛起心绪，颔首交谈。而他身后，始终静默如雪的蓝羲和，自踏入此间，目光便似被无形之线牵引，落在那满头华发之上时，他清冷瞳孔骤然一缩，心口像是被冰锥刺中，泛起细密而尖锐的痛楚。然而，当林霄抬眼望来，那双蕴藏着星辰与智慧的眸子与他视线相接的刹那，蓝羲和只觉得神魂俱震！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仿佛万年冰封的雪原骤然迎来第一缕炽阳，冰层崩裂，春潮暗涌，来势汹汹，无可抵挡。眼前之人，华发如银，却姿容绝世，气质空灵超然，言谈间从容自若，仿佛世间风云皆在袖手谈笑间。外界所传他对金光瑶那几分虚无缥缈的欣赏，在此刻这惊心动魄的真实面前，顷刻间显得苍白可笑，如尘埃般散去。
蓝曦臣何其敏锐，胞弟那瞬间紊乱的呼吸、骤然绷紧的指节，以及那双常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翻涌出的震惊、痛惜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几乎焚心的炽热，尽数落在他眼中。他心下骇然，羲和性情何其冷清自持，竟会对初见之人产生如此汹涌的情感？他不动声色，心底却忧喜参半：忧的是弟弟此番情动恐是劫非缘，喜的是他那冰封的心湖终起波澜。
蓝羲和以绝强的自制力压下滔天心绪，面上复又冰封，唯袖中微颤的手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他全程缄默，唯有在林霄言语时，那专注的目光方能窥见其下深藏的、几乎贪婪的凝视。
林霄感受到了那道过于灼热的视线，抬眼望去，对上蓝羲和冰冷面具下那双复杂难辨的眼眸。他心中微讶，只觉这位蓝氏长老眼神格外不同，却并未深究，出于礼数，对其微微颔首，唇角噙着一抹疏淡而包容的浅笑。
这一笑，落入蓝羲和眼中，却如冰雪消融后第一朵破冰而出的白莲，清冷又绝艳，撞得他心魂欲碎。他匆忙垂眸，掩去眼底几乎溃堤的情绪。
会谈终了，蓝曦臣起身告辞。蓝羲和紧随其后，步履间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凝滞。行至门口，他终是未能按捺住，蓦然回首。
只见暖光之下，林霄正侧耳聆听身旁那戴墨镜的男子低语，唇边笑意加深，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那一缕银发滑落颊边，柔化了他周身月辉般的清冷，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情。
这一刻，蓝羲和只觉呼吸停滞，心中那座严防死守的冰雪城池轰然倒塌，一种名为“倾慕”的情感如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紧缚了他每一寸神魂。然而，他也清晰地看到了林霄身边那些同样卓越、与他气息交融的男子们，以及林霄回望他们时眼中独有的、不容错辩的缱绻温柔。
一见倾心，再见…恍若隔世，前路似已断绝。 冰冷的绝望与蚀骨的心痛汹涌而来，他猛地转身，近乎仓惶地离去，背影孤寂落寞。
回程途中，云深雾霭亦无法冷却蓝羲和心头的炽热与冰寒交织。蓝曦臣放缓脚步，温声开口，似拂晓清风：“羲和，今日见林公子…似乎心绪不宁？”
蓝羲和身形微僵，良久，才低声道：“…并无。只是讶异其风姿…非常人。”声音清冷，却难掩一丝沙哑。
蓝曦臣轻叹，目光悠远：“林公子确乃谪仙人物，其身边诸位亦是人中龙凤，情谊深重，非外人可轻易企及。”他话锋微转，语气变得深邃莫测，“然，天道无常，却总有一线生机予至情至性之人。机缘之事，玄妙难言，或许不在当下，而在更广阔的未来。只是这其间代价与缘法，非大毅力、大勇气者不可承受。羲和，顺心而行固然重要，但更需明辨虚实，莫要执念成劫，亦…莫要因畏难而错失天道可能予你的那一线微光。”
这番话，如暮鼓晨钟，既点明现实沟壑，又未彻底封死所有可能，将选择的重量与未来的莫测，轻轻放在了蓝羲和的心上。
蓝羲和骤然攥紧双拳，兄长的话语如同在他死寂的心湖投下巨石。绝望仍在，但那无边的黑暗中，似乎真的裂开了一丝微不可见的光缝——一线机缘？存在于未来？他闭上眼，林霄华发胜雪、笑靥如花的容颜清晰浮现，悸动与痛楚交织，几乎将他撕裂。他需要沉寂，需要思索…这一线虚无缥缈的机缘，他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去争取。
空间内，林霄送走客人，并未将这段插曲放在心上。他转而对身旁眼含好奇的魏无羡与孟瑶温言道：“云深不知处乃清修圣地，典籍浩如烟海，虽戒律森严，于夯实根基、明心见性却大有裨益。待你们再年长几岁，心境修为俱足，或可前往求学数载，开阔胸襟视野。”
魏无羡一听“家规”便暗自咂舌，却又对“浩瀚典籍”心向往之。孟瑶则眸光大亮，云深不知处对他而言，是正道巍峨的象征，心向往之。
无人知晓，此番寻常会面，已在另一人心中种下刻骨情愫。林霄华发丹心，如月当空，辉光普照，筹谋的是轮回大道，守护的是身边挚爱，于他人投来的情愫波澜，虽有所感，却如清风拂过广袤月原，不留痕迹。然命运之机玄妙，于极致纯粹之情，天地亦或有时会网开一面？未来种种，皆系于缘法与抉择之间。
前路漫漫，轮回初启，少年将长，云深可期。情之一字，亦如大道，并非唯有绝境与圆满两途。或许，在星辰大海之外，另有殊途同归之蹊径，静待有缘人踏足。蓝羲和的这一步，虽始于无望，却未必终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