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途离开房间后,沈文琅独自靠在床头,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湿了后背。刚才那番对话耗尽了他仅存的力气,也像一场惊心动魄的手术,剖开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和秘密。高途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要冷静,但也更疏离。那是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近乎审视的冷静,比愤怒和指责更让沈文琅感到不安。他知道,高途并没有相信他,只是将信将疑地打开了那扇可能通往真相的门。而这扇门背后,是更深的黑暗和危险。
他挣扎着拿起加密通讯器,手指颤抖着给花咏发去了一条简短的信息:“高途已知晓部分。要求查看所有资料。准备一份他能理解的摘要,尽快送来。注意安全。”
信息发出后,沈文琅感到一阵虚脱。他将通讯器扔在一边,闭上眼睛,任由疲惫和疼痛吞噬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是错。将高途卷入这场危险的调查中,无疑是极其冒险的。但他别无选择。高途有权知道真相,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们现在成了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面对王董那样的敌人,孤立无援只会死得更快。
接下来的两天,公寓里的气氛发生了微妙而深刻的变化。高途不再将自己完全封闭在房间里。他会在固定的时间出来准备简单的食物,也会按时给沈文琅送水送药。但他的动作机械而沉默,眼神始终不与沈文琅接触,仿佛在完成一项不得不做的任务。沈文琅也保持着沉默,不再试图搭话或解释。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暂停所有的恩怨纠葛,将全部注意力转向外部那个共同的、尚未完全显形的威胁。
这是一种建立在脆弱基础上的、沉默的同盟。没有信任,没有温情,只有共同的危机感和对真相的迫切需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张力,但不再是之前那种充满恨意和绝望的死寂。
花咏在第二天傍晚送来一个加密的平板电脑。他没有多停留,只是将平板交给高途,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文琅一眼,低声说:“东西都在里面,分级加密,红色标记的部分是核心推测,证据链还不完整,谨慎看待。”说完便匆匆离开,似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高途拿着平板,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了门。沈文琅能听到隔壁房间传来极其轻微的、翻阅电子文档的声响,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深夜。沈文琅躺在床上,心绪不宁。他既希望高途能看清真相,又害怕他看到那些血淋淋的推测后会彻底崩溃,或者……更加恨他。毕竟,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他沈文琅作为“被复仇”的核心目标,以及他继承的公司可能存在的“原罪”,都是无法回避的事实。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高途走出房间时,脸色苍白得吓人,眼下是浓重的乌青,显然一夜未眠。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锐利的光芒。他将平板电脑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没有看沈文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看完了。”
沈文琅的心脏猛地一紧。他挣扎着想坐起来,高途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无视或离开,而是走过来,动作有些僵硬地扶了他一把,将一个靠垫塞到他身后。这个细微的、不带感情的帮助,让沈文琅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怎么看?”沈文琅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高途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沉默了很久,久到沈文琅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那么,我们两个,都是棋子。”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沈文琅心中最后的侥幸。高途信了。至少,他相信了这种可能性。他没有愤怒地指责沈文琅是罪魁祸首,也没有崩溃于自己的无辜受害,而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客观,指出了他们共同的处境——棋子。
这是一种比恨意更令人心寒的认知,却也更加接近现实。
“王董必须付出代价。”高途转过身,目光第一次直直地看向沈文琅。那目光中没有原谅,没有温情,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失去的一切。”
沈文琅迎上他的目光,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看到了高途眼中燃烧的、复仇的火焰。这火焰不再指向他,而是转向了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本该让他感到一丝解脱,但他却感到更加沉重。因为这意味着,高途将正式踏入这片危险的雷区。
“很危险。”沈文琅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我知道。”高途的回答简短而坚决,“但逃避更危险。”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它不再是隔绝和对抗,而是一种……基于共同目标的、暂时的休战和联合。他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战士,在战场上偶然相遇,为了生存和复仇,不得不暂时放下彼此的恩怨,并肩面对更强大的敌人。
这种关系脆弱而畸形,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潜在的危险,但在此刻,却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花咏那边有什么计划?”高途问道,语气像是在讨论一项商业项目,冷静得可怕。
沈文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在盯王董的瑞士之行。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尤其是关于沈澜死因和车祸人为策划的直接证据。”
高途点了点头:“我需要参与。我不能只在这里等着。”
沈文琅想反对,想告诉他这太危险,但看到高途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的。高途已经做出了决定。
“我会让花咏安排。”沈文琅最终只能妥协,心中充满了担忧和一种莫名的、尖锐的刺痛。他仿佛看到高途正一步步走向悬崖,而自己却无力阻止。
沉默的同盟就此结成。目标明确,前路未卜。公寓里依旧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和死一般的寂静,但一种新的、更加紧张和危险的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感谢林若渔送来的“用爱发电”为您专属加更
晚霞对太阳说:“我的心经了你的接吻,便似金的宝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