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砰砰砰——!!!!”
刺耳的枪声如同死神最后的判决,在狭窄的走廊里疯狂回荡,然后又突兀地戛然而止。
“嫂子——!!!!”
十米之下,冰冷的引水渠中,柱子发出了此生最撕心裂肺的咆哮!他那只完好的左手狠狠砸在冰冷的铁栅栏上!“哐当”的巨响混杂着他野兽般的哀嚎,在黑暗的隧道中传出老远。
“啊啊啊啊啊啊——!!!”
他疯了一般,用自己那只断了的、血肉模糊的右臂残肢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那坚不可摧的铁网!
“嫂子!!你他妈的回来啊!!!”
“嫂子!!”
没有回应。
枪声停了。
那片十米之上的平台,那扇被沈月用生命堵住的铁门,重新陷入了死寂。那片吞噬了她最后背影的黑暗是如此的浓郁,如此的冰冷。
死了。
那个明明已经拿到了药的女人,那个明明可以和他们一起逃走的女人,那个刚刚才用一双废了的胳膊把他们从地狱里拉上来的女人……
她死了。
“不……不……”
柱子那仅存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干了。他无力地瘫倒在冰冷的、齐腰深的河水里。他的独臂还下意识地抓着那只装着林枫的木筏。
“完了……”他喃喃自语,“全完了……”
张三哥死了。陈五哥死了。小六子死了。那十八个兄弟全都死了。
现在,连嫂子也……
“呵呵……呵呵呵呵……”
柱子突然笑了。他笑得眼泪和鼻涕混杂着脸上的血污,一同滴落进冰冷的河水里。
“报应……这他妈的就是报应……”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那个漂浮在木筏上的男人。
林枫。他们的队长。
他依旧在高烧中昏迷不醒。那张本应英俊的脸此刻青紫一片,如同一块即将腐烂的死肉。
“队长……队长……”柱子用那只颤抖的独臂轻轻推了推他。
“你也快死了……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呵呵……‘守护之刃’……全军覆没……”
他缓缓从怀里掏出了那个被他用命接住的、冰冷的安瓿瓶。
盘尼西林。神药。
“药……药……”柱子看着这个小小的瓶子,笑得更加凄惨,“我他妈的有药……可我他妈的没有针筒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报应!!”
他举起那支小小的安瓿瓶,就要狠狠砸向坚硬的墙壁!他要毁了这个带给他们虚假希望的、该死的“神”!
“咳……咳咳……嗬……”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无比真实的咳嗽声,猛地从木筏上传了过来!
“?!”
柱子高高举起的手猛地僵在了半空!他的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他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
他看到了。
林枫。那个本已在死亡边缘徘徊的男人。
他那双紧闭了许久的眼睛……睁开了!
那不是之前那种因为高烧而混沌疯狂的眼神。那是一双清澈的、冰冷的、如同两潭千年寒冰的眼睛!
“队……队……队长?!”柱子的声音在剧烈发抖!
林枫没有看他。他的目光在第一时间就扫向了四周:黑暗,狭窄,流动的河水,冰冷的铁栅栏。和……
“枪声。”他的喉咙里发出了两个沙哑的、如同被火焰烧过的音节。
“是!是枪声!!”柱子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喊道,“是嫂子!!嫂子她……”
林枫那冰冷的瞳孔猛地一缩!
“沈月?”
他的声音依旧微弱,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兵王威严却瞬间穿透了所有的虚弱!
“她人呢?”
“嫂子……”
柱子刚刚燃起的狂喜,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再一次被无情的现实击碎。他的眼泪“唰”地一下又涌了出来!
“嫂子她……”他艰难地抬起那只颤抖的独臂,指向了那十米之上的、早已被黑暗和死寂重新吞没的铁门平台。
“她为了堵住上面的鬼子……她……她冲上去了……”
“她被……被乱枪……”
柱子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这个铁打的汉子哭得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
林枫的眼睛静静地看着那片黑暗。
他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一丝表情。那张青紫色的、布满病态潮红的脸上,只剩下一t种比引水渠的河水更冰冷、更深沉的死寂。
“盘尼西林……生效了……”他喃喃自语。
他能感觉到那股一直在他体内疯狂肆虐的火焰,正在被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的力量缓缓压制。他的大脑正在一点点夺回对这具残破身体的控制权。
他也在这一刻彻底清醒地感知到了……那从膝盖处传来的、空荡荡的陌生剧痛。
他的左腿……没了。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个被草药和绷带死死堵住的血洞。
“呵……”他笑了。笑得比柱子刚才哭得还要难看。
“她……她用她的命……换了我这个废人……”
“队长你别这么说!”柱子哭着喊道,“嫂子她……她还给我们留了这个!!”
他猛地将那支冰冷的安瓿瓶递到林枫的面前!“药!!她拼死抢出来的药!!”
林枫那死寂的目光缓缓落在了那支小小的瓶子上。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沈月为了这支东西付出了什么。
“她在上面赌命。”林枫的声音平静了下来,“我们在下面等死。”
“柱子。”
“在!!”
“情况。”
“啊?”
“我问你,现在的情况!”林枫的声音猛地提高!那股属于“绝命一枪”的威严轰然爆发!
柱子被这股气势吓得一激灵,连哭都忘了!他本能地在水中挺直了身体!
“报告队长!!”
“我们被困在这条支流的铁栅栏后面!锁是死的!我撞不开!”
“主干道被嫂子用那个铁楼梯给堵死了!但是水还在涨!”
“上面全是鬼子!!我们被彻底包围了!!”
“包围……”林枫重复着这个词。
他看了一眼那道冰冷的铁栅栏,又看了一眼在黑暗中不断上涨的冰冷河水。
“不打开,淹死。”
“打开……”他看了一眼被楼梯堵塞的主干道,“是唯一的生路。”
“可是怎么打开啊?!”柱子绝望地看着那个比他胳膊还粗的锁头,“我们什么都没有!”
“不。”林枫缓缓摇了摇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柱子那只完好的左手上,落在了那把被他从佐藤尸体上摸来的、早已没有了子弹的南部手枪。
“把它给我。”
“啊?队长……这个没……”
“给我。”
柱子颤抖着将冰冷的手枪递了过去。
林枫接过了手枪。他用那双同样在剧烈颤抖的、布满伤痕和血污的手,熟练地拉动了套筒。
“咔嚓。”
空的。
他又掂了掂手枪的重量。纯钢的。很沉。
“队长……你要这个……”
“柱子。”林枫抬起了头。他那双重新燃烧起火焰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柱子。
“你想活吗?”
“想!!”柱子想都没想!
“你想给嫂子……给张三、给陈五、给所有的兄弟……报仇吗?!”
“想!!我他妈的做梦都想!!”柱子嘶吼道!
“好。”林枫笑了。
他将那把没有子弹的手枪,枪口朝内,枪托朝外,递给了柱子。
“用它。”他的下巴指向了那个坚硬的、冰冷的、锁死了他们所有生路的大铜锁。
“砸。”
“啊?!”柱子彻底懵了,“队……队长……这……这是锁啊!!用枪砸锁?!”
“她用她的命换来了这支药。”林枫的声音无比平静,却又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柱子的心上。“她用她的命换来了这个该死的‘人圈’的大混乱。她用她的命堵住了上面所有的鬼子。她用她的命……”他的声音在颤抖,但眼神却愈发坚定,“为我们换来了这最后的时间。”
“她没有死。”
“她把她的命换给了我们。”
“现在,”林枫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燃烧起了滔天的烈焰!“轮到我们了。”
“用这把枪。用你那只剩下的胳膊。”
“把这个该死的地狱之门……”
“给老子……”
“砸开——!!!!”
“是——!!!!”
柱子那早已被绝望和寒冷冻结的血液,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他接过那把沉重的、没有子弹的手枪!他那只完好的左臂青筋暴起!他看着那个该死的、阻挡了他一切希望的铜锁!
“为了嫂子!!”
“为了兄弟们!!”
“给我开啊——!!!!”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巨响,在这片死寂的黑暗地下河道中轰然炸响!
……
十米之上,那片狼藉的平台上。那群刚刚冲进来的日本兵正在被堵死的楼梯口和敞开的铁门之间疯狂叫骂着。他们被困住了。
“八嘎!那个女人呢?!”
“可恶!她把楼梯弄断了!!”
“快!去报告指挥部!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下面的人怎么样了?!”
一名胆大的日本兵小心翼翼凑到那个黑洞洞的缺口,举起手电向下照去。
“该死!佐藤军曹和那个劳工的尸体卡在了河道里……”
“下面的人好像也被铁网堵住了……”
“好!”那名指挥官狞笑一声,“他们是瓮中之鳖!!”
“去拿手榴弹!!把下面那两个活着的,全都给我炸成碎片!!”
“是!!”
然而,就在他下达命令的那一刻。
“哐当——!!!!!”
一声沉闷的、充满了不屈和愤怒的金属撞击声,猛地从那十米之下的深渊中传了上来!
“嗯?!”日军指挥官一愣。“什么声音?!”
“哐当——!!!!”
又是一声!
“不好了!!”那名举着手电的士兵惊恐地叫了起来,“他们……他们在砸锁!!!”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