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纳斯之星”上的密谋仿佛一个遥远的噩梦，而眼前计划接连受挫的现实，则是一盆冰冷刺骨的脏水，将晗冰从头到脚浇得透心凉。舆论战被对方硬生生扛住，甚至隐隐有反转之势；精心策划的供应链劫持，不仅功败垂成，还差点引火烧身，折进去几个外围人手。更让她心惊的是，警方介入的速度和精准度，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金曼如的能量，或者说，那个隐藏在陆研新身边的、疑似“鬼子六”的元宝，比她预想的还要难缠。
风神投资顶层的办公室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晗冰没有开灯，只有城市的光污染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映照出她眼中翻腾的暴戾与焦躁。她面前的加密通讯器亮着，另一端，是噤若寒蝉的林修远。
“废物！一群废物！”晗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连一批货都劫不下来！林修远，这就是你信誓旦旦保证的‘万无一失’？这就是你提供的‘精准情报’？”
林修远在公寓里，握着通讯器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晗冰话语里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意。
“晗总……我，我也没想到他们会临时变更路线，还启用了安保公司……警方那边……”
“没想到？一句没想到就能弥补损失吗？”晗冰厉声打断，“因为你的无能，我们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打草惊蛇！现在陆研新和金一诺肯定像受惊的兔子，会更加警惕！林修远，我对你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极其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林修远的心脏：“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要看到实际进展！立刻，马上！如果‘一诺金选’不能如期瘫痪，那么，瘫痪的就会是你母亲在东南亚的‘疗养’条件！我想，你不会愿意看到你母亲因为‘医疗事故’或者‘意外感染’，提前结束她的疗养生涯吧？”
母亲！又是母亲！
林修远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厥过去。恐惧如同最粘稠的沼泽，将他死死拖住，无法呼吸。他知道，晗冰绝不是在开玩笑。她和她背后的势力，绝对做得出来。
“晗总……再，再给我一次机会……”他声音干涩，带着绝望的乞求。
“机会？”晗冰冷笑，“机会是自己争取的！我要的是结果！陆研新是他们的技术核心，金一诺是他们的灵魂。动不了货，就动人！我要让陆研新没办法安心搞他的科研！让他乱，让他慌，让他无法集中精力！”
动……人？
林修远心脏狂跳。这意味着要从商业破坏，升级到人身威胁了吗？
“您……您的意思是？”
“陆研新最在乎什么？除了那条狗和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把他养大的老太婆！”晗冰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情感，“找个机会，把那个老东西给我‘请’过来！不需要伤害她，只要让她‘安静’地待几天，让陆研新找不到人，让他心急如焚，无法工作，这就够了！”
绑架……奶奶？
林修远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那个拉得一手好二胡，总是笑眯眯看着他们，会给他塞水果，叫他“林医生”的慈祥老人？要对这样一个风烛残年、还有心脏病的老人下手？
“不……晗总，这……这太……”他本能地想要拒绝，残存的良知在疯狂呐喊。
“太什么？太下作？太没人性？”晗冰的声音充满了讥讽，“林修远，别忘了你现在在做什么！从你答应为我做事的那一刻起，你早就不是什么救死扶伤的林医生了！你和我，都是在地狱里爬行的恶鬼！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怜悯！要么，你母亲‘意外’去世；要么，你把那个老太婆给我弄来！你自己选！”
通讯被猛地切断，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忙音。
林修远像一滩烂泥般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衣衫。黑暗中，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哀求的眼神，也能看到奶奶温和的笑容，两者交织，撕扯着他的灵魂。
去绑架一个无辜的老人？这比他之前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更加突破底线。
可是……不做，母亲就会死。
巨大的恐惧最终压垮了那摇摇欲坠的良知堤坝。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混合着绝望和自暴自弃的黑暗情绪，如同毒液般注入他的心脏。
“都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他蜷缩在地上，低声嘶吼着，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凭什么我要承受这些？凭什么我要在乎别人的死活？我自己的亲人都保不住！”
对陆研新和金一诺的嫉妒，对自身处境的不甘，对晗冰的恐惧，以及对命运不公的愤恨，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他。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神变得空洞而狠厉。
“没错……动不了技术，就动他的人！让他乱，让他疯！”
一个阴毒的计划迅速在他脑中成型。他知道奶奶有傍晚独自去附近小公园散步的习惯，也知道她心脏不好，需要定时服药且不能受太大刺激。这简直是……天赐的“良机”。
两天后的傍晚，夕阳给老旧的小区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奶奶像往常一样，提着装有二胡的布袋子，慢慢走向小区附近那个熟悉的小公园，准备拉会儿曲子，活动一下筋骨。晗晗被她留在了家里看电视。
她刚走到公园相对僻静的一角，一辆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悄无声息地滑到她身边。车门猛地拉开，两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男人迅速下车，一左一右夹住了奶奶。
“你们……”奶奶吃了一惊，刚想开口，一块带着刺鼻气味的手帕就捂住了她的口鼻。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意识迅速模糊，手中的二胡袋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被迅速拖上了面包车，车门关上，车子立刻驶离，消失在暮色中。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干净利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当奶奶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在一个昏暗、陌生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她被反绑着双手，坐在一张冰冷的椅子上。心脏因为迷药和惊吓，开始不规律地跳动，一阵阵闷痛传来。
“救命……有没有人……”她虚弱地呼喊，但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微弱无力。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当那人走近，奶奶看清了他的脸时，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悲伤。
“林……林医生？怎么会是你？”奶奶的声音颤抖着，她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面色阴沉的男人，和那个在工作室里总是彬彬有礼、还会关心她身体的林医生联系起来。
林修远看着奶奶那双充满震惊和受伤的眼睛，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移开了目光。
“奶奶，对不起，委屈您在这里待几天。”他声音干涩，“只要您配合，我们不会伤害您。”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一个老太婆？”奶奶又惊又怒，呼吸开始急促，“是为了研新和一诺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情绪激动和环境的刺激，让她的心脏病开始发作。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冷汗，一只手无力地捂住胸口，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药……我的药……”她艰难地喘息着，眼神开始涣散。
林修远脸色一变。他当然知道奶奶有严重的心脏病，需要随时携带急救药物。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作为一个前医生，他习惯性地会带上一些常用急救药品，包括速效救心丸。
救，还是不救？
这个抉择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良知上。
救她？她是计划的关键，是她用来威胁陆研新的筹码。如果她没事，陆研新可能不会那么慌乱，晗冰不会满意，那母亲……
不救？眼睁睁看着一个熟悉、慈祥、无辜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因为心脏病发作而痛苦，甚至……死去？他是一名医生！希波克拉底誓言曾经是他毕生的信仰！
奶奶的痛苦呻吟声如同魔咒，钻入他的耳朵。他看着老人因缺氧而发紫的嘴唇，看着她眼中对生命的渴望和逐渐失去的神采……
林修远的内心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挣扎。医生的本能催促着他立刻施救，那瓶小小的救心丸就在他口袋里，触手可及。但晗冰冰冷的声音、母亲苍白的面容，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捆住了他的手脚。
“我不能……我不能救……救了，我妈就完了……”他喃喃自语，眼神在挣扎中逐渐变得疯狂而绝望。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奶奶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生命体征正在迅速消失。
最终，那残存的一点良心，在对母亲安危的极度恐惧和对自身堕落的破罐破摔中，被彻底碾碎、抹去。
他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仿佛害怕被奶奶那逐渐失去生命光彩的眼睛灼伤。他死死地攥紧了口袋里的药瓶，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但他终究，没有把它拿出来。
他转过身，不再去看椅子上那个生命正在流逝的老人，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声音，对着门外看守的人吩咐：“看好她……别让她死了……但，也别让她太好过。”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房间，将奶奶微弱的、最后的喘息声，隔绝在了门后。
门外，林修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脸上没有任何血色。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灵魂里最后一点属于“林医生”的东西，已经彻底死去。他亲手扼杀了自己的良知，将自己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拿出手机，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向晗冰汇报：“目标已控制。出现……意外状况，目标心脏病发，情况……不稳定。”
通讯那头，晗冰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哦？那正好，让陆研新更着急一点。你做得很好，林医生。”
挂断电话，林修远看着自己颤抖的、刚刚放弃了一条生命的手，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的笑容。
他，终于变成了连自己都感到恐惧和陌生的……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