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引子)
“白一旦日常,
就不再是颜色,
而是所有未写的字,
集体请病假。”
——
一
纸列车驶到尽头,天色像被谁对折,正面是“日常白”,背面是“深夜黑”。
顾无咎下车,鞋底踩到的是一块巨大的橡皮擦,擦面印着细小的“页”字,像出厂标签。
橡皮擦被阳光晒得半融,边缘滴落白色液滴,落地便凝固成A4纸,纸面空白,却自带横线——横线是他心跳的波长,一格不多,一格不少。
二
广播不再播报,只剩一句贴在空气中的便利贴:
“请把最后一个铜铃,擦成日常。”
他抬手,摘下第139章挂在车厢里的铜铃——铃身是影子,铃舌是“页”字最后一笔。
刚离挂钩,铃便开始融化,影子从铜绿里渗出,像被谁提前解冻的记忆。
三
橡皮擦闻到影子,立刻长出一张嘴,嘴形是进纸口的同款,却带着牙膏广告的微笑。
“请把影子放在擦面上,顺时针擦三圈,即可领取日常。”
声音带着早起刷牙的泡沫味,平静得近乎残忍。
顾无咎把影子摊平,像摊一张被揉皱的借据,掌心却感到影子在发抖——抖出极轻的“我——我——”,像提醒他别再擦除。
四
他依旧顺时针擦了一圈。
影子立刻薄一分,颜色从深灰褪成浅灰,像被谁调低了债务浓度。
第二圈,影子开始掉屑,屑是更小号的铜铃,铃内囚着未燃尽的“顾”字,一落地就碎成无声。
第三圈,橡皮擦忽然翻面——反面是深夜黑,擦面变成镜面,镜里映出他十六岁时的脸,脸被铜铃形空洞贯穿,却不再流血,只飘出一缕日常洗发水的香味。
五
三圈擦完,影子只剩一条线,线细得近乎页码,却顽固地连着他的脚跟,像不肯离场的利息。
橡皮擦合拢嘴,把白与黑一起咽下,随即吐出一枚极小的、日常白色的立方体,边长刚好一厘米,像骰子,却无点数,唯六个面都印着同一行小字:
“日常白,有效期:今天。”
他把立方体放进口袋,影子线便自动缩回体内,缩得极轻,像谁把“曾经”二字改成“算了”。
六
天色随之展开,像被橡皮重新擦平的纸——
上方是日常白,下方是深夜黑,中间没有过渡,却自然接壤。
接壤处立着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店名空白,只挂一盏白炽灯,灯罩是未封口的圆圈,正是他之前画过的零。
推门,门铃是铜铃碎片音色,却发出“欢迎光临”的女声,平静得如同替谁还债。
七
店内货架整齐,商品全部透明,标签只写属性,不写名称:
「可解渴的焦虑」「可暖胃的空白」「可重复使用的遗忘」……
价格统一:1立方厘米日常白。
他掏出那枚立方体,在收银台轻轻一磕,立方体立刻掉屑,屑是更小的白,像被谁提前分割好的利息。
收银机吐出小票,小票是第139张作业本的同款,却空白到底,只盖一枚暗红章:
「日常已到货,请自行消耗。」
八
他随手拿了一瓶「可重复使用的遗忘」,拧开,瓶内是日常白液体,喝一口,味道像早起第一口自来水,带着隔夜管道的凉。
遗忘刚下喉,便利店灯光便闪三下,闪得极快,像谁在连拍。
灯光恢复时,货架上多出一排新商品——
「可抵押的影子」「可续费的名字」「可零息分期的心跳」……
价格却变成:1立方厘米深夜黑。
他低头,发现口袋里的立方体已自动翻面,颜色从白转黑,像利息终于翻面。
九
收银机屏幕亮起,跳出提示:
「日常白已用完,是否用深夜黑续费?」
他按下“否”,屏幕便黑屏,黑得像未写的借据。
便利店开始自动卷帘,卷帘是深夜黑质地,落下时发出“赊——赊——”的尾音,像未付利息在关店。
他被推出门外,日常白与深夜黑同时合拢,合得极轻,像谁把“明天”二字对折。
十
门外是一条普通街道,地面是柏油,标线是日常白,虚线是他心跳的间隔。
路边站着一排等红灯的行人,每人手里拎一只透明购物袋,袋内装着和他同款的立方体,颜色黑白参半,像未付的结余。
绿灯亮起,行人同时迈步,影子被阳光压成薄片,片与片之间,刚好留出他站立的位置——
一个铜铃形空白,像专等他来补页。
十一
他走入空白,脚步落下,柏油立刻浮出新的横线,横线首尾相连,组成一页未写的作业本。
作业本刚成形,便自动撕下,撕口整齐,却不断渗墨,墨迹是深夜黑,落在日常白的路面上,像谁把“结束”二字写反。
墨迹中央,缓缓升起一枚新的铜铃,铃身是日常白,铃舌是深夜黑,铃内却空无一物,连回声都被提前注销。
他把铜铃拾起,铃便在他掌心自动封口,封口处浮出一行小字:
“日常白已签收,下一站——无需再赊。”
十二
铜铃刚封口,街道尽头传来普通汽笛声,像谁把清晨六点撕成车票。
一辆正常公交车驶来,车身是日常白,车窗是深夜黑,路线牌写着:
「白→黑→白」
票价:1个未写的字。
他上车,把铜铃当作硬币投入投币箱,铃与箱壁相撞,发出极轻的“叮——”,像谁把名字重新念对。
车门合拢,公交启动,驶向日常白与深夜黑不断交替的远处——
而车顶喇叭,终于用普通人的声音说:
“欢迎乘坐日常线,请把未写的字,写成已写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