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三年四月二十二日,晨光微露。
额仁塔拉大营南门,一支二百余人的马队已集结完毕。
队伍由昂格尔特战队的一百名新老队员,加上参与过大同之战的百名老兵混编而成。
人人身着21式星空迷彩荒漠作战服,佩戴着现代化的战术头盔、装具和夜视仪,
背着19式突击步枪,腰侧挂着手枪和震爆弹,与胯下战马形成一种跨越时代的奇异对比。
钟擎策马立于队尾,同样的一身戎装。
昂格尔轻轻一夹马腹,来到他身侧,低声问道:
“大当家,咱们是先到郭大哥他们的营地?”
“嗯。”
钟擎点头,收回抚摸跟随在“追风”身边“七星”大脑袋的手,
“先去瞧瞧张邦政把营地整治得如何。
生产队调过去的十台拖拉机,这会儿该把那几千亩生地开垦出来了。
咱们这次给他们带了些种子,虽说是错过了节气,但这些种子非同一般,
都是优选优育的好种,等到秋收,照样能打个大丰收。”
昂格尔若有所思,又疑惑道:
“那大当家的意思,是让玄甲鬼骑先在鄂托克旗扎根了?
之前不是说要他们继续往西边去吗?”
钟擎摇了摇头:
“他们现在那点战力,全靠大同镇带出来的那几门炮和火铳撑着。
对付小股游骑尚可,若是遇上哈日勒部那样尚有近两千骑兵的部落,
莫说两千,便是七八百骑兵冲阵,他们也未必扛得住。”
他耐心的给这个被他刻意培养的小子解释道,
“玄甲鬼骑成分复杂,兵痞、流民、前官军混杂,底子不净。
不像你们,是一张白纸,从零练起,根基打得牢。
没有一两年的严格整顿和实战锤炼,他们根本成不了一杆能指哪打哪的硬枪。
眼下,就让他们在鄂托克旗好生待着,把军官都送到我们的培训班回炉重造。
待整训完毕,再带着他们打几场硬仗,这‘玄甲鬼骑’的名号,才算真正当得起。”
言罢,他轻提缰绳,沉声道:“出发!”
马蹄踏破清晨的宁静,队伍如同一道灰色的利箭,向着西南方向,疾驰而去。
队伍行进到距离鄂托克旗约二十余里,前方尘头起处,一队轻骑迎面驰来。
离着十几步远,带头那名哨骑队长便滚鞍下马,单膝跪地,抱拳高声道:
“属下参见鬼王殿下!”
钟擎在马上微微抬手:“起来吧。巡哨辛苦。”
他目光扫过这支反应迅捷的哨骑,心中暗暗点头。
张邦政看来并未因偏安一隅而松懈,这日常的远出巡哨和戒备,抓得颇紧。
那队长起身跃上马背,引着队伍前行,一边汇报:
“禀殿下,营地已按您吩咐重整完毕,划出军眷分区,岗哨也增派了双岗。
弟兄们每日操练不敢懈怠,开出的几千亩田地都已平整,就等殿下的种子下播了。”
又行十余里,眼前豁然开朗。
只见大片草场上,成群牛羊悠闲啃食青草,皮毛在春日下泛着光。
哨骑队长笑着指向远处:
“殿下您看,这都是您上次赏下的千余头牲口,三首领当宝贝似的照看着呢。”
顺着他指的方向,只见一个反穿着旧羊皮袄的老汉骑在匹矮马上,正呵斥着几头离群的羊。
马蹄声惊动了那老汉,他回头望来,黝黑的脸上先是一愣,
随即绽开笑容,露出一口黄牙,赶忙打马迎上。
待到近前,众人才看清这满面风霜的“放羊老汉”,竟是三首领张邦政!
钟擎不禁失笑:
“好你个老张!怎地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哪还有半点当年王府护卫队长的威风?”
张邦政却把胸膛一挺,眉开眼笑道:
“殿下快别提当年!
那时节俺活得浑浑噩噩,整日不是琢磨些狗屁倒灶的营生,
就是提防同僚下绊子,哪有如今这般通透!
在这儿,不受上官窝囊气,也不用防着袍泽背后捅刀,
日子虽清苦些,心里却踏实透亮!”
钟擎笑问:“那你不在营中整训兵马,反倒跑来放羊?”
张邦政憨厚一笑,抹了把脸上的汗:
“这批牲口是咱们的家底,交给旁人俺不放心!营里有杨二哥坐镇,出不了岔子。”
张邦政闻言,郑重地将手中赶羊鞭交给身旁一名老卒,
又细细叮嘱了几句看好牲口,这才翻身上马,引着钟擎一行向着营地方向而去。
穿过新辟的田垄,远远便望见营寨轮廓。
但见营区布局井然,军帐与眷属区泾渭分明,巡哨士卒甲胄齐整,往来有序。
钟擎纵马缓行,目光扫过校场上操练的军阵、远处已初具规模的仓廪,不禁颔首:
“你们哥俩将此地打理得甚好。有此根基,我心甚安。”
张邦政在马上欠身,再也掩不住脸上的光彩:
“全仗殿下洪福,弟兄们肯下死力!”
至中军帐前空地下马,钟擎也不多言,举手间身旁空地便凭空出现数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这些是新到的粮种,耐寒耐瘠,生长期短,此刻下种,秋后犹可期待收成。
即刻寻营中善农事的老把式,主持春播,不得延误。”
周遭兵士民夫见这“仙家手段”,又闻是活命粮种,顿时欢声雷动。
有了地,有了种,便有了在这片土地上扎根活下去的指望!
众人看向钟擎的目光,愈发热切虔诚。
钟擎抬眼看了看日头,对张邦政道:
“此地诸事已定,我便不再停留。
需赶在天黑前,抵达榆林镇最外围的宁塞堡探查情势。”
他再次嘱咐道,“你好生经营此地,整军经武,日后我再来查验。”
“末将遵命!定不负殿下重托!”
张邦政抱拳躬身,声音铿锵。
钟擎不再多言,与昂格尔等人翻身上马。
二百余骑如一阵旋风,卷起烟尘,朝着南方的宁塞堡疾驰而去。
此堡孤悬于草原边缘,距榆林镇城有上百余里,是大明边墙防线深入蒙古草原的一个突出部。
因其位置过于险要,直面草原骑兵兵锋,
寻常边军皆视此地为畏途,等闲不敢驻守。
而如今镇守此堡的,却非寻常军官,乃是尤家的一位老家将。
此人早年曾追随尤世功、尤世威兄弟的父亲尤继先征战,
后因犯下大祸,尤世威为保全其性命,才将他安排到这看似凶险、实则天高皇帝远的宁塞堡暂避风头。
此人对尤家忠心不贰,也正是尤世功此行选择先至此地的缘由。
唯有通过这位绝对信得过的老家将暗中联络,方能避免贸然现身榆林可能引发的误会与冲突。
一行人马行速极快,一人双骑轮换,在暮色四合前,
远方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土黄色军堡轮廓。
残阳如血,映照着堡墙上斑驳的痕迹和稀疏的守军身影,一股边塞特有的苍凉与肃杀之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