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圈柔和的黄,将院角的芦苇影晃成摇曳的画。灵溪把捡来的海螺排成一排,用细麻绳串起,挂在屋檐下,风一吹就发出叮咚的轻响,像谁在数着时光的刻度。
“清寒姐姐,你看这串‘风铃’好不好听?”她仰着脸笑,贝壳手链随着动作轻轻晃动,虹彩在灯光下流转。
苏清寒刚帮阿潮的娘把蒸好的螃蟹端上桌,闻言回头,眼里盛着灯影的暖:“好听,比城里买的银铃还动人。”她指尖拂过颈间的琉璃碎片,那点余温仿佛顺着血脉漫到了心底。
林风正和阿潮在院角劈柴,斧头落下的声音沉稳有力,木屑随着力道溅起,在灯光里划出细碎的光。他偶尔抬眼望向屋檐下的身影,斧刃的寒光里便会漾开一点柔意,像冰棱映着暖阳。
阿潮的爹蹲在柴堆旁,吧嗒着旱烟,看两个年轻人劈柴的架势,忽然笑道:“林风这力道,倒像咱海边讨生活的汉子,不像那些养在深院里的娇客。”
阿潮接话:“可不是嘛,昨天拖船的时候,他一个人顶我半头劲,灵溪妹妹没说错,清寒姐姐找了个好依靠。”
苏清寒正擦桌子的手顿了顿,耳尖悄悄发烫。灵溪在一旁拍手笑:“就是就是!林风哥哥对清寒姐姐可好了,上次我看到他把最肥的螃蟹腿都挑给姐姐呢!”
林风劈柴的动作慢了半拍,斧头嵌在木柴里,他转头看过来,正好对上苏清寒望过来的目光。两人都没说话,却像有潮水漫过心岸,把九世积攒的话都泡得柔软。
晚饭时,木桌上摆得满满当当:蒸螃蟹冒着白汽,红烧海鱼泛着油光,凉拌海菜绿得发亮,还有一大盆鲜美的蛤蜊汤。阿潮的娘不停给苏清寒和灵溪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海边的姑娘都靠这鲜味养着”。
林风把剥好的蟹肉放进苏清寒碗里,动作自然得像做了千百遍。苏清寒低头看着碗里堆起的白花花的肉,忽然想起第三世,他是镇守边关的将军,她是敌国送来的质子,那时他也是这样,总在宴席上悄悄给她碗里塞块烤鹿肉,怕她吃不惯北地的粗食。
“想什么呢?”林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笑意,“再不吃,灵溪就要抢了。”
灵溪果然举着筷子虎视眈眈,见苏清寒看来,吐了吐舌头,夹走了旁边一块鱼腹肉。满桌的笑声混着窗外的潮声,像首没谱的歌,却比任何乐章都动听。
夜深后,灵溪靠在阿潮的娘怀里睡着了,嘴角还沾着点蟹黄。阿潮和他爹收拾着碗筷,林风则陪着苏清寒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天边的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洒下一片银辉。
“你看,”苏清寒指着海面,月光在浪尖铺成一条碎银路,“像不像第九世你我诀别的那片战场?只是那时的月亮是红的,今晚是白的。”
林风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夜的凉:“不一样了。那时我以为放手是保护,现在才懂,守在你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屋檐下的海螺风铃又响了,叮咚,叮咚。潮声低了下去,像在为他们的话伴奏。苏清寒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屑和海水味,忽然觉得,九世的等待,九世的寻找,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马灯的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映出两个依偎的影子,像幅被时光精心收藏的画。这一世,没有劫难,没有分离,只有暖灯、潮声,和身边触手可及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