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蓉的目光终于聚焦在那张放大虽然略显模糊却依然能辨认出五官轮廓的画像上时。
那张脸!
那张平日里对她温柔含笑,承诺要带她过好日子的脸!
此刻正以“敌特分子”、“反革命”、“阴谋破坏”这样可怕的字眼,被钉在耻辱柱上,公之于众!
是他!真的是他!
“敌特分子”、“死刑”、“立即执行”……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强哥……王强……是敌特?是马上要被枪毙的罪犯?!
苏蓉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煞白如纸,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只能发出“嗬嗬”的倒气声。
巨大的恐惧、被欺骗的绝望、以及即将面临未知惩罚的惊惶,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她吞没!
“不……不可能……强哥他……”她无意识地喃喃,声音细若蚊蚋,却被周围嘈杂的议论声淹没。
紧接着,一阵剧烈前所未有的绞痛从她的小腹传来!
她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全靠旁边的刘母下意识地搀扶。
“苏蓉!你咋了?!”刘母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只见苏蓉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嘴唇不住地哆嗦,而她浅色的裤子上,赫然洇开了一片刺目的暗红!
“血!流血了!快来人啊!苏蓉见红了!”刘母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喊起来。
晒谷场上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宣传板转移到了摇摇欲坠、下身染血的苏蓉身上。
有惊愕,有同情,也有不少心知肚明的人暗自摇头——这反应,也太大了点吧?
场面一度混乱。
老村长段守仁立刻组织人手,用门板临时做了个担架,几个壮实的妇女小心翼翼地将已经疼得意识模糊不断呻吟的苏蓉抬回了刘家。
刘家顿时乱作一团。
看着苏蓉裤子上那片不断扩大血迹,刘永也吓傻了。
很快,赤脚大夫段化被请了过来。
他仔细检查了苏蓉的情况,面色凝重。
出血量不小,胎动异常剧烈,这是典型的急产先兆,而且极有可能伴随胎盘早剥,情况非常危险。
段化擦着汗对段定国和刘家人说:“我这儿条件有限,必须马上送公社卫生院!越快越好!再耽搁,大人孩子都危险!”
就在众人慌乱地准备担架、寻找板车时,一直站在人群边缘同样被这突发事件惊到的颜菀白咬了咬牙,快步走了上去。
“让我看看!”她蹲下身,顾不上血污,迅速检查了苏蓉的情况,判断出出血点在持续。
她想起自己跟安道成认草药时,曾记下几种有较好收缩子宫、止血效果的应急方子。
“快!去拿针和干净的布来!还有,按我说的去找这几样草药,捣碎!”颜菀白临危不乱,快速吩咐着。
或许是颜菀白的镇定感染了众人,也或许是那些草药真的起了些作用,在送往卫生院的颠簸板车上,苏蓉的出血速度似乎减缓了一些。
到了卫生院,又是一番紧张的抢救。苏蓉被推进了产房。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紧张努力,出血终于被止住,强烈的宫缩也被药物暂时控制。
医生出来告知:孩子暂时保住了,但胎盘位置不佳,有早期剥离迹象,产妇身体极度虚弱,必须绝对卧床保胎,至少一周内不能下地,情绪更不能有丝毫波动,否则随时可能再次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苏蓉被转入观察病房,脸色灰败地躺在病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仿佛魂魄都已经离体。她保住的,不仅仅是一个未出世的孩子,更是一个她与“敌特”牵连的秘密。
苏蓉在卫生院住了几天,情况稍微稳定后,被接回刘家继续卧床休养。
村里人起初的议论,大多集中在“被大报上的坏人吓着了动了胎气”上,虽然觉得她反应过度有些奇怪,但也没往深处想,只当是她胆小。
然而,就在苏蓉回家后没两天,正当刘家愁云惨淡地伺候着她,指望她能顺利生下这个“金孙”时。
几辆挎斗摩托车载着神情严肃的县革委会和公安局的干部,直接开进了胜利大队,停在了刘家门前。
在全村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为首的一名干部出示了证件和文件,声音冰冷地宣布:“苏蓉涉嫌与近期破获的敌特分子王强(化名)有不正当男女关系,并可能涉及其他问题。现依法将她带走,接受审查。”
如同晴天霹雳,炸懵了所有人!原来苏蓉根本不是被吓的!她是真的跟那个被枪毙的敌特有勾结!
原来,之前没动苏蓉,是因为王强等人的审讯和后续清理工作尚未完全结束,需要顺藤摸瓜。
调查发现,苏蓉确实不知道王强的真实身份,只是被他利用,贪图小恩小惠和虚情假意,属于被蒙蔽和被占便宜的受害者。
因此,处理她的优先级并不高。
但大队干部段定国等人早已接到内部通知,要求暗中观察苏蓉,防止她察觉异常外逃。
如今,主要案犯已伏法,余孽清扫完毕,苏蓉的问题也该清算了。
虽然她不知情,但与敌特分子保持不正当关系是事实,严重违反了纪律和道德,必须接受审查和处理。
这次来,就是以“生活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的罪名将她带走。
刘家人彻底傻了眼!
刘永更是如遭雷击,他此刻才彻底明白,自己不仅戴了绿帽子,这顶帽子竟然还是敌特分子给的!
巨大的耻辱和愤怒几乎让他晕厥。
苏蓉被两个女干部架着,拖出了刘家。
她形容枯槁,眼神涣散,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在经过人群时,似乎看到了远处静静站着的韩安禾,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怨毒和彻底的绝望。
她知道,她完了,彻底完了。
她自以为攀上的高枝、寄托了全部希望的美梦,原来竟是通往地狱的捷径。
等待苏蓉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万人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