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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朝的九月,临县的秋意渐浓,青娘染布庄临县分店的生意正如火如荼。货架上的桂花蜜染、茱萸绛红布料日日热销,定制订单排到了十月中旬,张诚每日带着伙计们忙得脚不沾地,却也难掩脸上的笑意。青娘本打算待分店彻底步入正轨后返回总号,一桩突如其来的订单,却让她暂且停下了归程。

这日午后,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冷峻的男子带着两个随从走进分店。他既不看货架上的布料,也不问零售价格,径直走到柜台前,对迎上来的张诚道:“我要订三百匹香染绸缎,二十匹玫瑰红、五十匹栀子黄、一百匹茱萸绛红,剩下的要你们最顶尖的渐变染布料。十日后交货,价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按时按质做好,定金先付五百两。”

张诚惊得愣在原地,三百匹的订单,比分店开业至今的总销量还多,而且要求十日交货,实在太过仓促。他连忙道:“这位客官,您的订单量太大,十日恐怕难以完成,能否宽限几日?”

“不行。”男子语气强硬,从随从手中接过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放在柜台上,“这里是五百两定金,若是十日交不出货,不仅定金不退,你们还要赔偿我一千两违约金。另外,我不要临县分店的货,要从总号直接运到城东码头,交由我的人接收。”说罢,他递过一张写着交货地址和布料明细的字条,“明日我会让人来确认你们是否接下订单,若是不敢,就尽早告知。”

男子说完,不等张诚再开口,便带着随从转身离去,留下满店惊愕的伙计和掌柜。张诚看着桌上的钱袋和字条,急得直跺脚,连忙让人去后院通报青娘。

此时青娘正和温景然查看新染的紫霞草布料,听闻此事,立刻跟着伙计来到前厅。她拿起字条细看,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却透着几分潦草,交货地址只写了“城东码头三号货栈”,连收货人的具体姓名都没有。再掂了掂钱袋,里面的银两确实足有五百两,沉甸甸的分量却让她心头莫名一沉。

“东家,这订单接不接?”张诚急切地问,“三百匹布料,十日交货,就算总号和临县分店一起赶工,恐怕也很紧张。而且这客人来历不明,要求又奇怪,若是出了差错,咱们赔不起那违约金啊。”

温景然也皱起眉:“此人行事太过仓促,一般商户订这么大批布料,都会仔细挑选样品、商议细节,他却连布料都没看就付了定金,确实可疑。再者,他指定要从总号运到码头,绕开临县分店,这里面说不定有问题。”

青娘指尖摩挲着字条边缘,沉思道:“五百两定金不是小数目,若是真能完成订单,利润足以抵得上分店三个月的营收,放弃实在可惜。但你俩说的也有道理,此人来历不明,订单又透着古怪,不能贸然答应。这样,张诚,你先稳住对方,明日他派人来确认时,就说我们需要和总号商议,后天给答复。温兄,你帮我收拾些东西,我今日就赶回总号,和沈兄商量此事。”

安排妥当后,青娘即刻动身返回总号。马车疾驰在官道上,她一路心绪不宁,那笔大额订单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既是诱人的商机,又像是隐藏着陷阱。

傍晚时分,青娘终于抵达城隍庙前的总号。沈行舟听闻她提前回来,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盏赶来相见。“不是说要在临县多待几日吗?怎么突然回来了?”沈行舟给她倒上一杯凉茶,见她神色凝重,又问道,“出什么事了?”

青娘将临县的大额订单一事一五一十地告知,递过字条:“你看,这订单太过蹊跷,客人来历不明,交货要求也奇怪,我实在拿不定主意,特意回来和你商量。”

沈行舟接过字条反复查看,又掂量了掂量定金,眉头紧锁:“三百匹布料十日交货,就算总号和两家分店的工匠全部加班赶工,也只能勉强完成,一旦中间出点差错,比如原料短缺、染缸出问题,就会违约。而且城东码头三号货栈,我倒是听说过,那是个临时货栈,经常有不明身份的商人租用,用来转运货物,很难查到真实用途。”

“我也是担心这点,”青娘点头,“若是对方只是普通商户倒还好,可万一他用咱们的布料做些不法之事,或者故意设局让咱们违约,那染布庄的名声和损失就大了。但五百两定金和丰厚的利润,又实在让人难以放弃,尤其是现在临县分店刚开业,正需要资金周转。”

沈行舟沉吟片刻道:“这样,你先让临县分店准备原料,让工匠们提前开始赶制部分布料,以防真的接下订单后手忙脚乱。我这边派人去查那个玄衣男子的来历,再去城东码头三号货栈打探一下,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要这么多香染绸缎做什么。等查明情况,咱们再决定是否接下订单。”

“好主意,”青娘松了口气,“我这就写信给张诚,让他提前筹备原料,再让温兄从临县药农那里加急采购一批药材染料,确保原料充足。”

两人当即分工行动。青娘写下书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临县;沈行舟则叫来茶庄的得力伙计,吩咐道:“你去临县一趟,找到那个订三百匹布料的玄衣男子,查清楚他的姓名、来历,还有他背后的势力。另外,再去城东码头三号货栈,打听一下最近是谁租用了货栈,要转运什么货物。务必小心,别被人发现。”

伙计领命而去后,沈行舟看向青娘,语气温和:“别太担心,我派去的人做事可靠,很快就能查到消息。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咱们再商量后续的筹备事宜。”

青娘点点头,连日赶路加上心事重重,她确实有些疲惫。可躺在床上,她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那笔大额订单和玄衣男子的模样,总觉得此事不会那么简单。

次日一早,青娘刚到总号,就接到了温景然从临县寄来的书信。信中说,他已经联系了陈药农,让其加急筹备玫瑰、栀子、茱萸等药材,今日就会安排运往总号和临县分店;张诚也已经召集工匠,开始清理染缸、准备布料,做好了赶工的准备。同时,温景然还提到,玄衣男子派来的人昨日已经来过分店,听闻要推迟答复,神色有些不悦,催促他们尽快决定。

青娘看完信,心中越发焦急,沈行舟那边的调查还没有消息,若是再拖延,恐怕会引起对方的怀疑,或者错失这笔订单。就在她坐立难安时,沈行舟的伙计终于回来了,还带来了打探到的消息。

“掌柜的,东家,”伙计气喘吁吁地禀报,“那玄衣男子姓赵,人称赵老板,据说来自北方,最近才到临县,身边跟着不少随从,看着像是有势力的人。至于城东码头的货栈,确实是赵老板租用的,听说他还雇了镖局,要在十日后将货物转运到北方。只是没人知道他要这么多香染绸缎做什么,有人说他是要运到北方卖给贵族,也有人说他是要用来送礼打通关系。”

沈行舟闻言,陷入沉思:“北方最近不太平,听说边境有些动乱,贵族们怎么会突然需要这么多香染绸缎?而且他特意雇镖局转运,显然这批布料很重要。”

青娘也觉得可疑:“若是卖给贵族,为何不直接在都城订做?咱们的染布庄虽然在本地有名,但在北方的名声还没传开,他何必舍近求远来临县订货?而且他连样品都不看,像是早就确定要咱们的布料,这太奇怪了。”

就在这时,账房老李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账本:“东家,沈掌柜,不好了!咱们总号的渐变染布料库存只有三十匹,要赶制七十匹才能满足订单,而渐变染工艺复杂,每匹布料都要反复染制多次,十日之内很难完成,除非咱们放弃其他订单,集中所有工匠做渐变染。”

这一消息无疑雪上加霜。青娘和沈行舟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犹豫。放弃订单,损失的是大额利润和定金;接下订单,不仅要承担违约风险,还要放弃其他订单,得罪老客户。

“要不,咱们再派人去查查赵老板底底细?”青娘提议,“若是能确定他没有恶意,只是真的需要布料,咱们就咬牙接下,把其他订单推迟几日,给老客户赔个不是。可若是他有问题,咱们就算损失定金,也不能接。”

沈行舟点头:“我再派两个人去北方商会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姓赵的大商人最近在采购布料。另外,我让人去临县跟着赵老板的人,看看他们平日里和哪些人接触。咱们再等一日,明日若是还查不到确切消息,就只能放弃订单了。”

接下来的一天,青娘和沈行舟坐立难安,时不时派人去询问调查进展。直到傍晚,派去北方商会的人终于回来了,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掌柜的,东家,查到了!”伙计神色慌张地说,“北方商会的人说,最近确实有个姓赵的商人在四处采购高档布料,听说他是为北方的一个劣绅采购的,那劣绅在边境一带势力很大,经常走私货物,还和一些乱党有往来。有人说他采购布料是要用来包装走私的货物,蒙混过关,还有人说他是要送给乱党首领做礼品。”

青娘和沈行舟脸色骤变。若是这批布料真的用来走私或资助乱党,那染布庄就会牵涉其中,不仅名声尽毁,还会惹上官司,甚至可能被抄家。

“还好没贸然接下订单,”沈行舟心有余悸地说,“这个赵老板果然有问题,他是想利用咱们的布料做不法之事,一旦东窗事发,咱们就完了。”

青娘也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惋惜:“可惜了那五百两定金和利润,不过比起染布庄的名声和安危,这些都不算什么。我这就写信给张诚,让他拒绝赵老板的订单,把定金退还回去,就说咱们实在无法按时完成,甘愿放弃定金,也绝不违约。”

“等等,”沈行舟叫住她,“直接退还定金,恐怕会引起赵老板的不满,他若是怀恨在心,说不定会找染布庄的麻烦。不如这样,就说咱们原料短缺,实在无法完成订单,愿意赔偿他五十两银子作为补偿,既表达了诚意,也能尽量平息他的怒火。另外,让张诚在临县多留意赵老板的动向,若是他有针对染布庄的举动,立刻告知咱们。”

青娘觉得有理:“就按你说的办。看来这次是咱们运气好,及时查明了情况,不然真的要酿成大祸。往后再接大额订单,一定要先查明客户来历,不能再这么冒险了。”

当晚,青娘写下书信,让人连夜送往临县。沈行舟则安排了几个可靠的伙计,分别在总号、本地分店和临县分店附近值守,以防赵老板报复。

次日午后,临县传来消息,张诚已经按青娘的吩咐,退还了定金并赔偿了五十两银子。赵老板的人虽然神色不悦,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地说了句“可惜了”,便转身离去。张诚按照沈行舟的嘱咐,派人暗中跟踪,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临县,而是住进了城南的客栈,行踪依旧可疑。

青娘得知后,对沈行舟道:“看来这个赵老板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咱们得多加小心。尤其是临县分店,刚开业不久,根基不稳,若是被他盯上,恐怕会有麻烦。”

沈行舟点头:“我已经让人联系了临县的镖局,让他们派人保护分店的安全。另外,我还托临县的朋友打听赵老板的下一步动向,一旦有消息,就立刻告知咱们。温兄在临县人脉也广,让他多留意药农和商户那边的消息,看看赵老板有没有再找其他染布庄订货。”

青娘当即写信给温景然,告知他赵老板的底细,让他多加留意。温景然很快回信,说他会联合陈药农和“瑞锦祥”的掌柜,帮忙留意赵老板的动向,同时会加强染坊的安保,确保工匠和原料的安全。

接下来的几日,青娘和沈行舟一边打理总号和本地分店的生意,一边关注着临县的消息。赵老板的人在临县逗留了三日,期间确实找过另外两家染布庄订货,可那两家染布庄要么规模小,无法完成大额订单,要么听说了订单的可疑之处,不敢接下。最终,赵老板的人只能空手离开了临县。

得知赵老板离开的消息,青娘和沈行舟终于松了口气。这日傍晚,三人通过书信互通消息后,青娘坐在总号的院子里,看着天边的晚霞,对沈行舟道:“这次的事给了我一个教训,商机再诱人,也要先看清背后的风险。往后咱们不管做什么生意,都要谨慎行事,不能只看利润,不顾安危。”

沈行舟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杯热茶:“你说得对,生意场上陷阱太多,咱们只有步步为营,才能走得长远。好在这次有惊无险,也让咱们的伙计和掌柜们学会了谨慎。临县分店虽然没接下这笔订单,但最近的生意一直很好,也算是弥补了损失。”

青娘接过茶杯,暖意从指尖传到心底。她知道,商业之路从不是一帆风顺,总会遇到各种意想不到的风险和陷阱,但只要她和沈行舟、温景然三人同心协力,谨慎应对,就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夜色渐深,总号的灯光依旧明亮。青娘看着账本上稳步增长的营收,心中重新燃起斗志。那笔大额订单带来的疑云和担忧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信念——她要带着染布庄稳步前行,用匠心和诚信,在大乾的染布业站稳脚跟,绝不被任何风险和陷阱打倒。而她不知道的是,赵老板的离开只是暂时的,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酝酿,即将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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