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柱那场荒诞的“酒后真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久久不散。虽然王翠花表面上似乎并未深究，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但铁柱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以前，王翠花作为总裁秘书，与他相处自然、默契，带着一种并肩作战的伙伴情谊。她会直接指出他的问题，会为他分担压力，眼神清澈坦荡。
而现在，王翠花依旧尽职尽责，将集团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以前更加高效、规范。但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薄的冰层隔开了。
她不再主动找他讨论工作之外的事情，汇报工作时语气平和、专业，却带着一种标准的职业距离。她依然会给他倒水，但水杯总是放在桌角最标准的位置，不再像以前那样顺手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她依然会提醒他日程，但用的是最规范的书面便签，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接推门进来口头告知。
这种无声的、全方位的“规范化”和“距离感”，让铁柱浑身不自在，比直接骂他一顿还难受。他知道，翠花这是真生气了，而且是用她最擅长、也最让他无力招架的方式在表达她的不满。
**后果一：流程地狱**
“总裁，这是下一季度‘共享菜园’的客户需求汇总分析报告，以及基于此制定的种植结构调整初步方案、人力资源配置建议和风险评估预案。请您审阅。如有修改意见，请填写在附件一的审批意见栏中，我会根据您的批示进行修订。”
王翠花将一份装订精美、厚达二十多页的报告放在铁柱桌上，语气平稳无波。
铁柱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头皮发麻。以前这种规划，都是他们俩对着地图和白板，你一言我一语，连说带比划就定下大方向了，细节再由王翠花去完善。现在倒好，直接升级成需要“正式审批”的标准化文件了！
他硬着头皮翻看，试图像以前那样直接说：“翠花，我觉得这块地种黄瓜不合适，还是种豆角吧……”
话还没说完，王翠花就微笑着（标准职业微笑）打断：“总裁，您的意见我已记录。不过，选择黄瓜是基于A区土壤ph值、光照时长以及去年同期客户满意度调查数据综合得出的最优解。如果您坚持改为豆角，请在此处注明具体理由，我需要据此重新进行成本收益分析和风险评估，预计需要两个工作日出具补充报告。”
铁柱：“……” 他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后果二：财务壁垒**
铁柱想去财务支取一笔钱，用于奖励在之前危机中表现突出的员工。以前他直接跟王翠花说一声，登记一下用途和金额就行。
现在，王翠花微笑着递过来一张《集团特别奖励资金申请表》。“总裁，请详细填写受奖励人姓名、部门、事迹简介、建议奖励金额，并需要至少一位部门主管级领导签字证实事迹真实性，然后提交给我进行合规性审核，审核通过后，三个工作日内拨付。”
铁柱看着那张需要填七八项内容的表格，默默地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后果三：信息隔离**
以前，村里或者集团有什么风吹草动、小道消息，王翠花总会第一时间告诉铁柱，帮他分析利弊。现在，王翠花只汇报经过核实、与工作直接相关的正式信息。至于赵有财又在哪说了什么怪话，哪个“地主”在私下提了什么有趣建议……这些“非正式”信息，铁柱再也听不到了。他感觉自己像被蒙上了一层纱，对基层的“温度”感知迟钝了许多。
最让铁柱憋屈的是，他连道歉都不知道该怎么道。他试过几次，要么被王翠花用“总裁，现在是工作时间，请先处理这份文件”堵回来，要么就是被他支支吾吾、词不达意的道歉弄得气氛更加尴尬。
李狗蛋等人也看出了苗头，私下里挤眉弄眼：
“柱哥，看来翠花姐这回是真恼了，你这‘酸菜承诺’不好兑现啊！”
“总裁，您可得加把劲，咱们还等着喝……呃，不是，是等着集团更好发展呢！”
连他倚重的“动物情报网”似乎也失灵了。他试图让那只花狸猫去“侦查”一下王翠花的心情，结果花狸猫传递回来的信息是王翠花对着它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头，然后继续埋头工作，情绪……很稳定，稳定得毫无波澜。这更让铁柱心里没底。
这种“冷处理”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铁柱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晾在岸上的鱼，浑身不得劲。集团运转依旧高效，甚至因为流程规范而减少了一些小麻烦，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累，是一种心累。
他终于意识到，王翠花对于他和整个集团而言，早已不仅仅是秘书或伙伴，而是如同水之于鱼，空气之于人，平时感觉不到，一旦失去（哪怕是部分失去），才知其不可或缺。她那无声的抗议，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有力量。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铁柱下定决心，必须打破这个僵局。但直接道歉看来是行不通了，得来点实际的、能体现他诚意和……“智商”的举动。
他把自己关在猪圈会议室里（现在是名副其实的“思考室”了），对着黑板苦思冥想。送花？太俗，而且翠花肯定嫌浪费钱。买礼物？买啥？他连翠花喜欢啥具体东西都不知道！写保证书？估计会被当成另一份需要“审批”的文件……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目光无意中扫过角落里那几头悠闲的小香猪，脑中灵光一闪！
他想起了“共享菜园”里，那些带孩子来的家庭，孩子们最开心、家长们拍照最多的时刻，除了收获，就是与温顺小动物互动的时候！翠花虽然表面上不说，但他好几次注意到，她在看到小兔子、小羊羔时，眼神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他立刻找来二牛和李狗蛋，避开王翠花，秘密部署。
几天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王翠花像往常一样，在总部办公室处理文件。李狗蛋突然探头进来，一本正经地说：“王秘书，A区03号‘共享菜园’的客户反映，他们认养的那块地好像有点问题，需要您亲自过去看一下。”
王翠花不疑有他，放下笔就跟着李狗蛋去了。
当她走到A区03号地附近时，却发现那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客户在场。她正疑惑间，忽然听到一阵细弱、奶声奶气的“哼哼”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在菜地旁边新搭的一个、用鲜花和绿藤装饰得格外温馨的小围栏里，两只圆滚滚、粉嫩嫩、耳朵耷拉着、看起来只有一两个月大的小香猪，正用湿漉漉的鼻子拱着地上的青草，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她。
在小围栏的门口，还立着一块小巧的木牌，上面用略显笨拙却认真的笔迹写着：
**“专属萌宠园——送给最爱管‘家’的王翠花秘书。以后，它们（和我）都归你管。”**
落款没有名字，只画了一个简笔的、抱着老母猪的滑稽小人。
王翠花愣住了。看着那两只可爱到犯规的小猪崽，看着那块牌子上的话，尤其是那个自黑式的落款小人，她先是错愕，随即，一股暖流无法抑制地涌上心头，冲垮了这些天来她辛苦维持的冰层。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一次，是真正开怀的、带着泪花的笑。
这个张铁柱！道歉的方式都这么……这么土！这么出人意料！却又这么……戳中她的心坎。
她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其中一只小猪崽柔软的鼻子。小猪崽舒服地哼唧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指。
躲在远处偷偷观察的铁柱，看到王翠花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又活过来了。
他知道，这场“严重后果”的危机，总算看到了化解的曙光。而这两只小猪崽，恐怕将成为“铁柱集团”历史上，身价最高、任务最特殊的“员工”——它们负责卖萌，以及，帮它们不靠谱的“老爹”，哄好生气的“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