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会的请柬在指间烫得灼人。苏明月回到听雪轩，残烛冷灶，寒气逼人，与方才凌霄阁那短暂却滚烫的交锋仿佛隔了两个世界。左臂伤处的药膏散发着清苦的凉意，提醒着那男人笨拙却专注的包扎。他最后那句“喂饱本王的情报网”和近乎挑衅的“敢不敢接”，像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心湖里激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赌局已开，她没有退路。
三日内，靖王妃身怀续命奇香，将公开拍卖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般飞遍盛京每个角落。权贵圈层暗流汹涌，好奇、贪婪、质疑的目光纷纷投向那座沉寂已久的靖王府。听雪轩外窥探的视线陡然增多，又在一批不知从何处调来的、气息更加冷硬的玄衣卫无声出现后，悄然退散。
苏明月闭门不出。她需要时间恢复，更需要一件能配得上那“天价”名头的拍品。真正的“龙脉香露”需以心血和玉佩能量催化，她再也制不出第二份，即便能，也绝不会轻易示人。但，一场戏，总要有个逼真的道具。
她将萧景珩送来的西域香料翻拣出来，取其最珍贵稀有的龙涎香、沉水香为主料，辅以几味清心宁神的药材，以最繁复的古法炮制、窖藏。成香色泽温润，气息醇厚雍容，堪称极品，足以以假乱真，但离那日殿中“起死回生”的奇效，差了何止千里。她小心地将香膏盛入一个玲珑剔透的琉璃瓶中，封口处，用银簪蘸了少许那日残留、已几乎闻不出气息的玉佩能量水，极小心地勾勒了一个极其微小的、与玉佩上异兽纹路相似的符文。
做完这一切，已是第三日深夜。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刮过窗棂的呜咽。
拍卖会在即，心却难以平静。萧景珩那句“喂饱”犹在耳边。他投下巨资，布下危局，她似乎…也该有所“表示”。不是出于感激，更像是一种…不甘示弱的回击。证明自己这枚棋子，物超所值。
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蹑手蹑脚地摸进依旧荒废的小厨房。好在之前藏匿的些微食材还在。面粉、禽蛋、一种味道近似咖啡的苦香豆粉…她挽起袖子，就着窗外微弱的雪光，凭着记忆和手感，笨拙却专注地忙碌起来。没有裱花袋，便用洗净的油纸卷替代；没有烤箱，便利用尚有余温的灶膛慢慢烘烤…
当那盘形状不算规整、却层层分明、散发着浓郁苦香与微甜奶香的点心终于做成时，东方的天际已透出浅浅的蟹壳青。
她看着盘中那与现代提拉米苏相差甚远、却已然倾尽所能的“作品”，长长舒了口气。用干净的食盒装好，踏着凌晨凛冽的寒气，走向那座沉寂的凌霄阁。
书房的值夜侍卫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却并未阻拦，只沉默地让开通路。王爷似乎早有吩咐。
书房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暗，将满室的书架和悬挂的疆域图投射出巨大的、沉默的阴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冷冽的沉水香，以及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萧景珩并不在书案后。
内间隐约传来细微的水声。
苏明月脚步一顿，迟疑着是否该放下食盒离开。
“东西放下。”内间传来萧景珩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水汽氤氲过的沙哑，“进来。”
苏明月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将食盒放在书案上，指尖因紧张微微发凉。深吸一口气，她绕过巨大的屏风。
内间是一处简单的净室。雾气氤氲，模糊了视线。萧景珩背对着她，站在一个巨大的黄铜浴桶前，似乎刚沐浴完毕，正在擦拭身体。烛光在他宽阔的肩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蕴含着爆发般的力量，肩胛处厚厚的白色绷带异常醒目，边缘似乎还被水汽洇湿了些许。水珠沿着他线条凌厉的脊背滚落，没入劲窄的腰身和松松垮垮系着的白色绸裤里。
苏明月的脸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呼吸骤然收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转身。
“站住。”
他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拿起一件玄色的寝衣，动作间牵动了肩背的肌肉，绷带下隐隐透出一点暗色。
苏明月僵在原地，目光无处安放，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鞋尖前一小块地面，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滚烫。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在寂静的净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她能听到衣料摩擦过他皮肤的细微声响，能想象出那玄色丝绸覆盖住挺拔身躯的画面…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何事？”他终于穿好寝衣，系好衣带，缓缓转过身。墨黑的长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头，几缕黏在轮廓分明的脸颊侧，水珠沿着他锋利的下颌线滚落，滴落在微敞的领口处。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浸在氤氲的水汽里，少了平日的冰寒冷厉，多了一种慵懒的、近乎危险的侵略性。
他的目光落在她烧得通红的耳根上，停留了一瞬，才移向她空空如也的双手，眉梢微挑：“空手来的？”
苏明月猛地回神，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转身往外走：“在…在外面！”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净室，直到冰冷的书案木料触碰到指尖，才稍稍平复了狂跳的心。手忙脚乱地打开食盒盖子。
萧景珩缓步跟了出来，湿发垂落，玄色寝衣更衬得他脸色苍白，却丝毫无损那股迫人的气场。他走到书案前，目光落在食盒里那盘形状古怪、却散发着浓郁奇异香气的点心上。
“这是什么？”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提…提拉米苏。”苏明月下意识说出那个现代名字，又赶紧找补，“是一种…西域甜点，据说能提振精神…”她越说声音越小，在他沉静的目光注视下，觉得自己这心血来潮的举动蠢透了。他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怎会看得上这粗陋之物？
萧景珩没说话，只是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直接拈起一小块，甚至没用旁边备好的银匙。他看了看指尖那混合着可可粉和奶膏的点心，然后，在她紧张的目光中，送入口中。
他咀嚼得很慢，喉结滚动。昏黄的灯光下，他微垂着眼睫，脸上看不出是喜是厌。
苏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他抬眸，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深沉的眼底似有暗流涌动：“味道古怪。”他评价道，语气平淡。
苏明月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难言的失落和尴尬涌上心头。
然而，他紧接着又拈起第二块，速度比方才快了些许。然后是第三块。
直到小半盘点心消失在他口中，他才拿起旁边备着的湿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指尖，目光掠过她依旧缠着细布的左臂，最后定格在她因紧张而微微抿起的唇上。
“糖放多了。”他淡淡开口，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下次少放点。”
下次？
苏明月猛地抬头，撞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他那句“下次”，说得如此自然，仿佛笃定还会有以后。
心底那点失落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暖流冲散，甚至还泛起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雀跃。她看着他被水汽润泽过的薄唇，看着他苍白脸颊上因刚沐浴而过的一丝极淡血色，看着他玄色衣领处微露的、还沾着水光的锁骨…脸颊又控制不住地发热。
“王爷喜欢就好。”她垂下眼睫，低声嘟囔，“臣妾还以为…”
“以为什么？”他向前逼近一步，带着刚沐浴后的湿热水汽和沉水香的冷冽，瞬间侵占了她的呼吸。书案挡住了她的退路，她被迫仰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以为本王会把你这盘来历不明、形状可疑的东西扔出去？”他微微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的书案边缘，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湿发几乎要扫到她的额头，声音低沉地响在她的头顶，“苏明月，在你眼里，本王就这般…不近人情？”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点心的微甜苦香和他身上独特的冷冽，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诱惑。苏明月心跳如擂鼓，指尖抠紧了冰冷的案沿，大脑一片空白。
“臣妾…不敢。”她声音微颤。
“不敢？”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震动，磁性而危险，“你不敢的事，似乎不多。” 他的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睫毛上，缓缓下移，掠过她挺翘的鼻尖，最后，定格在她因为紧张而轻抿着的、泛着自然嫣红的唇瓣上。
目光如有实质，带着灼人的温度。
净室带出的氤氲水汽似乎尚未散去，缠绕在两人之间，将空气搅得粘稠而暧昧。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长了两道几乎叠在一起的身影，投在身后巨大的疆域图上，如同困于棋盘的纠缠孤影。
苏明月屏住了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他的靠近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却又奇异地混合着刚才那盘点心带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情（或者说，是她的错觉？）。这种矛盾让她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就在他的呼吸几乎要烫到她脸颊的瞬间，窗外远处，传来一声极轻微、却极其突兀的——瓦片轻响！
声音极细微，若非万籁俱寂，几乎难以察觉。
萧景珩撑在案上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眸中那点刚刚泛起的、模糊的波澜顷刻间冻结成冰，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猛地射向声音来源的窗外！
苏明月也瞬间从那种迷离的氛围中惊醒，后背惊出一层冷汗。有人！
萧景珩的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听到异响的同一瞬间，他揽住苏明月的腰肢，带着她猛地向侧面一旋，同时另一只手挥袖扫灭案上孤灯！
整个书房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嘘。”冰冷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带着绝对的警告。
苏明月被他紧紧箍在怀里，脸颊被迫贴在他微湿的、散发着冷冽气息的玄色寝衣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下瞬间变得冷硬警惕的心跳，以及绷带下肌肉的紧绷。方才那点暧昧旖旎被这突如其来的危机碾得粉碎，只剩下冰冷的警觉和压迫。
黑暗中，视觉被剥夺，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她能听到窗外极其细微的、几乎融于风声的脚步声在屋顶快速移动！不止一人！方向…似乎是朝着书房侧面的…窗扉？
萧景珩的手臂如同铁箍，纹丝不动。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更严密地护在身后阴影里，目光在黑暗中精准地锁定着窗外动静的方位，如同蛰伏的猎豹。
那细微的脚步声在窗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观察，确认。
然后，极其轻微的“咔”一声细响——是匕首撬动窗闩的声音！
来了！
苏明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指甲下意识地掐入了掌心。
就在窗闩即将被撬开的刹那！
萧景珩动了！
他没有去管那扇即将被打开的窗户，而是揽着苏明月，脚步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急速后退，瞬间隐入书架后方更深的黑暗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之声撕裂黑暗！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蛇般从刚刚被撬开一道缝隙的窗外暴射而入，狠狠钉入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箭簇没入木地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咄咄”声！
若晚上一秒，他们已被射成了筛子！
一击不中，窗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含混的唿哨！
紧接着，两道黑影如同狸猫般从窗口翻入，落地无声，手中淬毒的弯刃在微弱的天光下反射出幽蓝的寒芒！他们的目光迅速扫过空无一人的书房内部，最后精准地投向书架后的阴影！显然，他们早知道目标在那里！
没有任何犹豫，两名刺客一左一右，如同离弦之箭，直扑书架后的阴影！刀锋直取要害！
黑暗中，苏明月只感觉到萧景珩揽着她腰肢的手臂猛地一紧，随即一股巧力将她向旁边安全角落猛地一推！同时，他身形如同鬼魅般迎着左侧的刺客蹂身而上！
“铛！”
一声极其短暂刺耳的金铁交鸣！是匕首格挡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肉体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压抑的痛哼！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苏明月跌坐在冰冷的墙角，心脏狂跳，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战况，却只看到黑暗中几条模糊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交错、碰撞！每一次碰撞都带着令人心悸的杀机和力量！
萧景珩显然重伤未愈，动作不如平日迅捷，但招式狠辣精准至极，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都牵动着伤口，空气中那丝极淡的血腥味似乎又浓重了些许。
右侧的刺客见同伴被短暂缠住，眼中凶光一闪，竟舍弃萧景珩，淬毒的弯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刺角落里的苏明月！速度奇快无比！
毒刃的寒芒在极致的黑暗中拉出一道死亡的幽蓝轨迹，直逼咽喉！
苏明月瞳孔骤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躲不开！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明月。那淬毒的幽蓝刃尖在她急剧收缩的瞳孔中无限放大，带着刺骨的寒意和腥甜的气味。她甚至能感觉到毒刃划破空气带来的微弱气流。
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大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以一种近乎扭曲的角度，硬生生从与另一名刺客的缠斗中脱身，无视了背后空门大露的危险，猛地撞向那名扑向苏明月的刺客！
“噗嗤！”
是利刃切入肉体的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从喉咙深处挤出的闷哼！
萧景珩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胛下方，硬生生撞偏了那柄刺向苏明月的毒刃！毒刃擦着他的肩胛骨划过，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玄色的寝衣瞬间被暗红的血液浸透！
那刺客显然没料到他会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救人，力道被撞得一偏，毒刃失了准头，“笃”的一声深深扎入了苏明月耳侧的墙壁！刃身剧烈震颤！
而萧景珩的背后，另一名刺客的弯刃已然袭到！眼看就要狠狠劈在他的后心！
苏明月眼睁睁看着那一道致命的寒芒斩落，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这生死一瞬！
“咻——！”
一道比刺客刀光更快的乌芒，如同来自地狱的索命帖，无声无息地从书房梁柱的阴影中射出！
“呃！”
那名偷袭萧景珩背后的刺客身体猛地一僵，喉咙处多了一个细小的血洞。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弯刃当啷落地，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气息瞬间断绝。
是墨尘！他竟一直如同影子般潜伏在侧！
与此同时，萧景珩仿佛背后长眼，对同伴的死亡和墨尘的出现没有丝毫意外。他借着撞开第一名刺客的势头，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一旋，左手肘携着雷霆万钧之力，狠狠击打在因毒刃脱手而微微愣神的刺客太阳穴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那刺客连哼都没哼出一声，眼珠猛地凸出，七窍流血，软塌塌地栽倒在地，瞬间毙命！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两名精锐刺客，尽数伏诛！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浓重的血腥味迅速弥漫开来，压过了之前残留的点心甜香和沉水冷香。
萧景珩高大的身影晃了一下，抬手按住了右肩胛下方那处新添的、血流如注的伤口，指缝间瞬间溢满暗红的血液。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脸色在透窗而入的微薄天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
“王爷！”苏明月从极致的惊恐中回过神，连滚爬爬地冲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手忙脚乱地想帮他按住伤口，指尖触碰到那温热血浆的瞬间，浑身都在发抖。
墨尘如同鬼魅般从梁上落下，单膝跪地：“属下护卫来迟，请王爷责罚！”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扫过地上两具尸体和萧景珩不断淌血的伤口，眼神森寒。
“清理干净。”萧景珩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失血后的虚弱，却依旧稳定，仿佛那不断流失血液的不是他的身体。他推开苏明月试图帮他按压伤口的手，目光却落在她苍白惊惶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墨尘立刻起身，动作迅捷无声地将两具尸体拖向阴影处，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苏明月看着他不断淌血的伤口，那血色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猛地想起什么，慌忙从袖袋深处掏出之前王太医给的、她偷偷留下备用的金疮药和干净布条。
“王爷，药…”她声音颤抖，带着恳求。
萧景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次没有拒绝。他松开捂着伤口的手，任由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暗红的血液顺着紧实的肌肉纹理蜿蜒流下。
苏明月咬紧牙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抖着手将药粉不要钱似的洒在那可怕的伤口上，又用布条笨拙却尽力地缠绕包扎。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和温热的血液，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尖发颤。
他沉默地站着，任由她动作，深不见底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看着她因为害怕和专注而微微颤抖的睫毛。
包扎完毕，打上一个歪歪扭扭的结。苏明月刚松了口气，一抬头，却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纸，朦胧地照亮他苍白却依旧俊美凌厉的脸庞。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方才的生死搏杀后，褪去了些许冰冷，沉淀下一种更加复杂难辨的幽深。他就那样看着她，仿佛要透过她惊魂未定的表象，看进她灵魂深处。
“为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低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那点心。”
苏明月一怔，没料到他会在此刻问这个。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不甘示弱？是回报？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深想的原因？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他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向她身后书案上那个打开的食盒，移向食盒旁…那幅巨大的、悬挂着的西域三十六国疆域图。他的眸色骤然变得深沉难测，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关键的东西。
忽然，他猛地伸手，不是对她，而是探向那幅疆域图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标记着沙漠孤城的位置。他的指尖在那处缓缓摩挲，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和印证着什么。
苏明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突兀的动作。
片刻，他收回手指，指尖却沾上了一点极其细微的、之前未曾留意到的…褐色的、类似干涸糖粉或…泥土的痕迹？
他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刀，猛地射向苏明月刚才跌坐的墙角——那里，似乎也有几点类似的、不易察觉的痕迹，从她裙摆散落的方向，一路若有若无地…指向书房另一侧，那扇通往他私人库房的、极其隐蔽的暗门！
刚才的打斗…她跌倒的位置…还有那盘点心古怪的、类似某种矿物的苦香…
一个荒谬却惊人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那根本不是什么西域甜点！
那古怪的苦香…那深褐色的色泽…那层层叠叠的质感…
那是——
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锁住苏明月茫然的脸，声音嘶哑，一字一句，石破天惊：
“你那点心…”
“是用什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