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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是这凌晨三点写字楼格子间里唯一的光源,冰冷地映在林晚星布满红血丝的眼底。键盘敲击声早已麻木,成了某种机械的背景音。她刚把最后一行代码保存发送,右下角突然又弹出一个刺眼的对话框——甲方要求“微调”,附送一个巨大的、咧到耳根的

“微笑”表情。

“微调你…” 脏话还没出口,一阵尖锐的、仿佛被烧红铁钎狠狠捅穿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她的心脏!眼前瞬间爆开一片刺目的雪花点,耳朵里灌满了尖锐的蜂鸣。她徒劳地伸手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触到冰凉的空气。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椅子上拽离,狠狠向后抛去。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的感觉是后脑勺撞击地面的闷响,还有喉咙里泛起的、浓重的铁锈味。

……

彻骨的寒冷,如同无数冰针,扎进每一寸皮肤。黑暗粘稠如墨汁,沉重地包裹着她。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晕在眼皮外晃动。沉重的眼皮像被胶水粘住,林晚星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一条缝隙。

映入眼帘的,是模糊晃动的景象:古旧繁复的木雕床顶,垂挂着洗得发白的青纱帐幔,帐角缀着褪色的流苏。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木头气味,混合着某种…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难以形容的苦涩药味。

“唔…呃…” 她想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狠狠磨过,火烧火燎地疼,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醒了?” 一个冰冷刻薄、毫无温度的女声在近处响起,带着居高临下的厌恶,“命还挺硬。醒了正好,省得浪费力气抬你上花轿。”

紧接着,一只粗糙、带着厚茧的手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一个粗糙的陶碗边缘强硬地抵开她的嘴唇,那令人窒息的苦味瞬间充满了整个口腔!

“唔…不…!” 求生的本能让她猛地挣扎起来,四肢却沉得像灌满了铅,绵软无力。冰凉刺骨的液体强行灌了进来,呛得她剧烈咳嗽,药汁混着涎水狼狈地从嘴角溢出,滑进脖颈,留下一片黏腻冰冷的痕迹。

“给我灌!一滴都不许剩!” 那个女声厉声命令道,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你这贱骨头能替玉姐儿嫁入王府,是天大的造化!别不识抬举!”

更多的苦药被强硬地灌入。就在这极度的痛苦和窒息中,一股不属于她的记忆洪流,带着冰冷的绝望,如同开闸的洪水,狠狠冲进了林晚星的脑海!

她是苏明月。

礼部从六品小官苏文远府上,一个连名字都轻贱如尘埃的庶出三小姐。

生母?那个只存在于模糊记忆里、温柔却怯懦的女人,早在她幼时就“病逝”了。从此,她的世界只剩下苏府后院这座华丽而阴森的囚笼。

刻薄寡恩的嫡母张氏,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骄纵跋扈的嫡姐苏明玉,更是以欺凌她为乐。

十数年如一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活得还不如张氏养在廊下那只趾高气扬的鹦鹉。

而此刻灌入喉咙的毒药,名为“醉春风”。据说是青楼里驯服烈性女子的玩意儿,服下后四肢绵软,口不能言,任人摆布。用途不言而喻——逼她代替那位千娇百宠的嫡姐苏明玉,嫁给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男人。

靖王,萧景珩。

一个名字就足以让整个盛京噤若寒蝉的存在。

手握重兵,权倾朝野。

更令人胆寒的是他那“克妻”的赫赫凶名——三任王妃,一个暴毙于新婚夜,一个失足落水仅过三月,一个缠绵病榻半年后撒手人寰。民间私底下,都称他为“活阎罗”。

“醉春风”的药力开始发作。冰冷麻木的感觉像无数细小的蜘蛛,沿着她的四肢百骸迅速蔓延、缠绕。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却在这绝望的洪流中,被两股力量撕扯着——濒死的原主苏明月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认命,以及来自现代的林晚星那被加班磨砺出的、钢筋铁骨般的求生意志!

“不…绝不…不能就这样完了…” 林晚星,或者说此刻的苏明月,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嘶吼。原主那逆来顺受的软弱正在被一寸寸碾碎,一种属于林晚星的狠厉和决绝,如同岩浆般在冰冷的绝望中沸腾起来!

“吱呀——”

破旧的房门被推开一条缝,微弱的光线泄入,又被一个窈窕的身影挡住。是苏明玉。她穿着一身簇新的、用金线绣着缠枝牡丹的桃红云锦裙,环佩叮当,精心描画的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蔑。

她踱步到床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如同破布娃娃般的妹妹,用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嫌恶地戳了戳苏明月冰冷的脸颊。

“啧啧,瞧瞧这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样儿。” 苏明玉的声音又娇又脆,像裹了蜜糖的刀子,“我的好妹妹,你可真是姐姐的‘福星’啊。”

她凑近了些,一股浓郁的茉莉头油香味熏得苏明月阵阵反胃。

“知道你要嫁的是谁吗?靖王萧景珩!那可是咱们大胤朝顶顶尊贵的王爷呢!” 苏明玉刻意拔高了声调,每一个字都淬着毒,“不过呀,听说前面那三个王妃,死得可都挺惨的。一个七窍流血,一个全身溃烂…啧啧啧,想想都吓死人了!”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脸上却全是幸灾乐祸的笑:“这种‘福气’,姐姐我可消受不起。还是让给你吧,我的好妹妹!你这种下贱胚子,命硬得很,说不定能多活几天呢?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耳膜。

“哦,对了,” 苏明玉笑够了,又想起什么似的,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意满满地低语,“忘了告诉你,你那个短命鬼娘,听说当年也是被一碗药送上路的…跟你现在,像不像?”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苏明月混沌的识海!原主残余的、关于生母模糊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巨大的悲痛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爆发,瞬间冲垮了“醉春风”带来的麻木!

与此同时,林晚星的思维却在这一刻,被巨大的恨意冲击后,诡异地陷入一片冰冷的清明!

嫁?还是不嫁?

冰冷的分析如同精密的齿轮,在她被恨意灼烧的脑海中飞速运转。

不嫁?张氏和苏明玉绝不会放过她。一碗“醉春风”不成,还有“断肠红”、“鹤顶红”。以她现在的处境,在这深宅大院里“意外暴毙”简直易如反掌。死路一条!

嫁?前路是凶名赫赫的“活阎王”,九死一生。但,这“一生”,就是一线生机!王府再是龙潭虎穴,至少不再是张氏一手遮天的苏府后院!只要活着,就有翻盘的可能!

赌!

必须赌一把!

用这条捡来的命,赌一个活下去、甚至…爬上去的机会!不是为了成为谁的王妃,而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记忆中模糊却温柔的生母!

一股狠劲支撑着她,几乎被药力完全麻痹的身体,竟微微动弹了一下手指。她需要时间!需要拖延!需要…解药!

“母亲…” 苏明月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床边那个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的贵妇——张氏。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女儿…女儿想通了…能替姐姐…分忧…是女儿的福分…” 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带着浓重的喘息。

张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随即又被更深的冷漠覆盖。她审视着苏明月,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女儿…女儿想…最后…体面一次…” 苏明月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卑微而顺从,泪水适时地涌上眼眶,“求母亲…允女儿…试穿一下…嫁衣…” 她喘息着,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女儿…想漂漂亮亮地…出门…别…别给苏家…丢脸…”

张氏盯着她看了几秒,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她挥了挥手,对旁边的粗使婆子吩咐道,“去,把那件备用的嫁衣拿来给她试试。手脚麻利点,误了吉时,仔细你们的皮!”

婆子应声而去。苏明玉在一旁撇了撇嘴,哼了一声:“丑人多作怪!” 却也懒得再管,扭着腰肢出去了。

张氏又冷冷地瞥了苏明月一眼,像是在看一件即将被丢弃的物件,也转身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一个婆子在门口看守。

机会!

苏明月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身体依旧沉重麻木,但刚才那番表演似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看守的婆子以为她彻底消停了,靠在门边打着盹。

拼了!

她调动起林晚星记忆中所有关于化学和药理的知识碎片。“醉春风”…曼陀罗花提取的莨菪碱类生物碱…呈碱性…遇酸可分解一部分毒性…催吐…甘草!甘草甜素能刺激胃黏膜,诱导呕吐!

厨房!白醋!甘草!

目标无比清晰。她开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极其缓慢地挪动身体。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麻木的神经,带来针扎般的刺痛和沉重的眩晕感。汗水浸透了单薄的中衣,黏腻地贴在冰冷的皮肤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从床铺到门口,短短几步的距离,如同跨越千山万水。她像一条濒死的鱼,无声地在冰冷的地面上蠕动、挣扎。指甲抠进地面的缝隙,留下浅浅的、带血的划痕。

终于,她悄无声息地蹭到了通往小厨房的后门门帘边。浓郁的油烟和食物混杂的气味钻入鼻腔。她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隔着门帘的缝隙,她能看到灶台旁忙碌的身影背对着她。

就是现在!

她猛地伸手,目标精准——灶台角落一个敞口的醋坛子,还有旁边簸箕里晒着的几根干枯的甘草!

看守婆子似乎被厨房里的轻微响动惊扰,嘟囔着翻了个身。苏明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像被冻住一般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只有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几秒钟,漫长的如同几个世纪。婆子只是咂咂嘴,又沉沉睡去,鼾声渐起。

苏明月如同虚脱般松了口气,冰冷的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空。她死死攥着那来之不易的一小把甘草和浸透了醋液的布团,用尽最后一点意志力,一点一点地、无声无息地挪回那冰冷的、属于她的破旧床铺。

瘫软在冰冷的被褥上,她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气。来不及多想,她将那团酸气刺鼻的醋布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吮吸。酸涩的液体混合着布料的纤维涌入喉咙,强烈的刺激感让她胃部剧烈痉挛。紧接着,她将干硬的甘草根拼命塞进口中,用臼齿狠狠碾磨,苦涩的汁液弥漫了整个口腔。

“呕——!”

生理性的剧烈反胃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侧过身,对着冰冷的床下地面,撕心裂肺地呕吐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酸臭的胃液、苦涩的药汁、未消化的食物残渣混杂着甘草的碎屑,一股脑地倾泻而出。剧烈的呕吐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蜷缩成一团,不住地颤抖。

吐到几乎连胆汁都要呕出来时,那股缠绕在四肢百骸的、令人绝望的冰冷麻木感,终于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了一丝。虽然身体依旧沉重虚弱,但那种彻底失去控制、任人宰割的恐怖感觉,正在消退。指尖,似乎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和触感了。

活过来了…

暂时…

她无力地瘫软在污秽的床边,胸口剧烈起伏,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带着酸腐味的空气。冷汗浸透了额发,黏腻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但那双眼睛,在经历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后,却亮得惊人。不再是苏明月那怯懦如兔子的眼神,而是属于林晚星的,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属于猎手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从未关严的破旧窗户缝隙钻入,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动了梳妆台上那面布满灰尘的模糊铜镜。铜镜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布满划痕的旧妆奁,似乎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了一下。

苏明月(林晚星)的目光下意识地被吸引过去。那妆奁角落,一个极其隐蔽、几乎与木头纹理融为一体的暗格,在方才的震动中,似乎…松脱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缝隙里,有什么东西,在窗外透进来的、熹微的晨光中,反射出一抹极其微弱的、温润而诡异的…幽绿色光芒。

那是什么?

苏明月的心脏,在刚刚平复的劫后余生中,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安和难以抑制的好奇,瞬间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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