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是被心口处的灼痛疼醒的。
他躺在裂隙深处的焦土上，四周还残留着本源之火熄灭后的余温。
睫毛颤了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牛魔王紧绷的下颌线——那大块头正半蹲着，铁扇公主送的混铁棍横在身前，背影像堵山似的挡在他上方。
再往右，禺狨王倚着半面坍塌的石壁，指尖掐着道暗金色法诀，额角的血顺着下颌滴进衣领；白泽的金砂在头顶织成网，每一粒金粉都在微微震颤，像被风吹乱的星子。
\"醒了？\"牛魔王粗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破风箱似的杂音。
孙悟空这才发现，他肩头的兽皮甲裂了道尺长的口子，露出下面狰狞的灼痕，焦黑的血肉间竟还凝着半滴未干的墨色黏液。
\"老...大。\"孙悟空刚开口，喉间就泛起腥甜。
他想起身，却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按住肩膀——是牛魔王，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按进地里，\"躺着。
你体内那团混沌，比方才更野了。\"
话音未落，识海里的青莲虚影突然翻卷。
原本纯净的青芒中渗出缕缕墨丝，像蛇信子似的舔过他的识海壁垒。
孙悟空闷哼一声，右手不受控制地攥紧心口的衣襟，指甲几乎要戳进肉里。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抹墨色正顺着心脉往四肢百骸钻，所过之处，连筋脉都泛起冰碴子似的刺痛。
\"需要时间。\"他咬着牙，声音却稳得像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时的晨钟，\"我得把这团混沌...磨成金箍棒的一部分。\"
禺狨王突然咳嗽起来。
他抬手抹了把嘴，掌心里是半凝的血珠，混着几星暗金色的灵光——那是监察使本源受损的征兆。\"我们给你争取。\"他扯了扯嘴角，指节抵着石壁缓缓站起，道袍下的身影晃了晃，\"白泽，裂隙的屏障还能撑多久？\"
白泽的金砂突然收缩成一道金线，没入他眉心。
这位上古神兽的金瞳泛起幽光：\"本源之火熄灭后，火焰屏障的灵力正在以每刻钟三成的速度流逝。\"他顿了顿，金瞳里闪过一丝冷锐，\"更麻烦的是...混沌使者在凝聚新的黑雾。\"
话音刚落，裂隙深处传来轰然闷响。
原本已经消散的黑雾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条墨色毒蛇顺着岩缝钻进来，眨眼间就将众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雾瘴里。
孙悟空嗅了嗅，那雾气里带着股腐肉混着铁锈的腥气，沾在皮肤上竟滋滋冒起青烟。
\"老孙！\"牛魔王突然暴喝一声。
孙悟空抬头，正看见黑雾最浓处裂开道缝隙，一只由黑雾凝成的巨手正抓向他面门。
他想翻个跟头避开，可体内的混沌突然开始躁动——青莲虚影疯狂旋转，墨色顺着经脉窜到指尖，竟将金箍棒从耳中逼了出来，\"当啷\"一声砸在脚边。
\"老子来！\"牛魔王抡起混铁棍迎上黑雾巨手。
铁棍与黑雾相触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嘶鸣，黑雾被撕开道口子，却又立刻合拢，将混铁棍裹了个严实。
牛魔王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脖颈上的青筋暴起如蛇，\"这鬼东西...在腐蚀我的法器！\"
\"屏障要撑不住了！\"禺狨王的声音带着几分吃力。
孙悟空这才注意到，原本笼罩裂隙的火焰屏障正在肉眼可见地变薄，原本跃动的赤焰变得像层褪色的纱，连边缘都开始泛起灰白。
混沌使者的笑声从雾瘴深处传来，沙哑得像刮过磨盘的刀：\"一群蝼蚁，也想困我？\"
孙悟空弯腰捡起金箍棒。
棒身还带着他体温，却比往日沉了三倍不止。
他握棒的手背上暴起青筋，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八卦炉里——那时他被三昧真火烧得皮开肉绽，却在巽位风眼里悟了火眼金睛。
如今这混沌之力，倒像更猛的火，要把他的神魂都炼个通透。
\"退开。\"他低喝一声。
牛魔王愣了愣，却见孙悟空单脚点地跃入雾瘴，金箍棒划出道银弧，正劈在黑雾巨手的腕间。\"当！\"的一声闷响，黑雾被劈散大半，可金箍棒上也多了道焦黑的痕迹。
孙悟空借着力道翻了个跟头，落地时膝盖微屈，额角的汗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好小子。\"混沌使者的声音近了。
雾瘴突然分开，露出个身影——那是个穿着墨色长袍的男人，面容模糊如被水洗过的画，唯有用黑雾凝成的双眼泛着幽光，\"你体内的混沌本源...比我想象的更美味。\"
孙悟空感觉心口一紧。
识海里的青莲虚影突然炸开，无数墨色细流顺着经脉窜向四肢，连指尖都泛起了乌青。
他咬着牙举起金箍棒，棒身上的混沌纹路突然亮起，与体内的墨色产生共鸣。\"你...不配吃。\"他咧嘴一笑，露出染血的牙齿，\"这混沌，是俺老孙的。\"
\"狂妄！\"混沌使者抬手，黑雾如潮涌来。
孙悟空迎上，金箍棒与黑雾相撞处爆起刺目金光。
他能感觉到每一击都在抽干他的灵力，可那团混沌却在疯狂吞噬黑雾，像久旱的田喝到了雨水。
他的瞳孔逐渐泛起墨色，却又有一缕青芒从眼底透出，两种颜色在眼仁里纠缠，像极了开天前的混沌。
\"禺狨王！
白泽！\"牛魔王的吼声穿透雾瘴。
孙悟空眼角余光瞥见，禺狨王正站在裂隙中央的祭坛前，掌心抵着块刻满符文的青石板。
白泽的金砂在祭坛四周游走，每一粒都精准地落在符文的缺口处。
那些符文原本是暗褐色的，此刻正随着金砂的注入泛起微光，像星星点点的火种。
\"这是上古神魔留下的封印阵！\"白泽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急切，\"需要监察使本源之力激活核心！\"
禺狨王的后背渗出冷汗。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本源之力正顺着掌心的伤口涌进青石板，每一滴都像被火烤着似的灼痛。
可他不能停——裂隙外的黑雾还在聚集，孙悟空的灵力波动越来越弱，牛魔王的混铁棍已经出现了裂痕。\"撑住。\"他低声道，像是说给青石板听，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
混沌使者突然转头。
他模糊的面容第一次有了清晰的表情——是惊恐。\"你们敢！\"他嘶吼着，黑雾凝成的双掌按在地上，整个裂隙开始剧烈震动。
头顶的岩石纷纷坠落，牛魔王挥棍砸碎几块，却被一块碎石擦中肩膀，踉跄着跪在地上。
\"老孙！\"他吼得嗓子都破了，\"再撑会儿！\"
孙悟空的金箍棒已经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纹。
他能感觉到混沌之力正在侵蚀他的意识，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臣服吧，成为混沌的一部分...你就能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咬碎舌尖，血腥气在嘴里炸开，痛意让神智清明了几分。\"俺老孙...只做齐天大圣。\"他暴喝一声，金箍棒抡圆了砸向混沌使者面门。
这一击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黑雾被砸散，混沌使者的身影踉跄后退，而孙悟空自己也单膝跪地，金箍棒插在地上支撑身体。
他抬头，正看见祭坛上的符文彻底亮起——青石板上的暗纹化作金色光链，向四周延伸，在裂隙上方织成张金色大网。
混沌使者的咆哮震得岩屑纷飞：\"不可能！
这阵法早该随着神魔之战湮灭——\"
\"但有人用本源之力养了它五百年。\"禺狨王的声音低沉如钟。
他的道袍已经被血浸透，可眼中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我是三界监察使，自然要守好每道可能镇住混沌的锁。\"
金色光链开始收缩。
混沌使者的身影被光链缠住，黑雾疯狂翻涌着想要挣脱，却被光链越勒越紧。
孙悟空望着这一幕，突然笑了。
他伸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向裂隙顶端——那里不知何时漏进一缕天光，照在他染血的额头上，将他眼底的青芒与墨色映得格外分明。
祭坛中心的青石板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金色光链全部没入石板，在上方凝聚成个旋转的光团，像颗即将坠落的星。
混沌使者的嘶吼戛然而止，他模糊的面容终于有了最后一丝清晰——是震惊，是不甘，是不敢置信。
\"这才...刚刚开始。\"
不，孙悟空想。
他握紧金箍棒，感觉体内的混沌突然安静下来，青莲虚影重新绽放，将最后一缕墨色包裹其中。
这是终局的序曲，但终局的主调，该由他来定。
金色光团突然爆发出刺目强光。
孙悟空下意识闭眼，再睁眼时，混沌使者的身影已经被光团笼罩。
光团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每一道都在灼烧黑雾，发出\"滋滋\"的声响。
禺狨王瘫坐在祭坛边，白泽的金砂也变得暗淡。
牛魔王踉跄着爬过来，伸手要扶孙悟空，却被他笑着推开。
\"还没结束。\"孙悟空望着光团，眼底的青芒越来越亮，\"但...快了。\"
裂隙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被黑雾笼罩的天空裂开道缝隙，阳光如瀑倾泄。
而在那光团深处，混沌使者的嘶吼逐渐变弱，最终被金色符文的嗡鸣淹没。
祭坛上的青石板突然泛起刺目的金光。
那光穿透光团，直入云霄，在天空中划出道金色痕迹，像根即将绷紧的弦。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
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混沌本源正在与青莲虚影融合，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在血管里奔涌。
他望着那道金色痕迹，嘴角扬起熟悉的顽劣笑意——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东西，包括混沌，掌控他的命运。
金色光团突然剧烈震动。
光团表面的符文开始流动，像活过来的金蛇，朝着中心汇聚。
而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那道金色痕迹的尽头，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金色光团在裂隙顶端旋转如烈日，表面流动的符文突然全部没入中心，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金柱。
混沌使者的黑雾之躯被这金柱穿透，原本模糊的面容在最后一刻彻底清晰——竟是与孙悟空有七分相似的轮廓，只是眉眼间爬满墨色裂痕，像被碾碎的陶俑。
\"你们以为...能困住混沌？\"他的声音不再沙哑，反而带着某种古老的回响，仿佛来自深渊最底层的共鸣，\"本源即轮回，封印不过是...换个壳子重生。\"黑雾在金柱中疯狂翻涌，却被符文灼烧得滋滋作响，\"等这裂隙崩塌时，那些被镇压的...都会跟着出来。\"
话音未落，光团突然收缩成一点金芒，\"噗\"地没入祭坛中心的青石板。
混沌使者的身影被彻底拽入虚空，只余下半句嘶吼散在风中：\"你们...护不住...\"
裂隙内的黑雾如退潮的海水般消散，露出四周焦黑的岩壁。
但众人还未松口气，地面突然传来闷雷似的震动。
孙悟空单膝跪地的地方裂开蛛网似的纹路，岩屑簌簌落进裂缝，发出空洞的回响。
\"裂隙要塌了！\"白泽的金瞳骤然收缩。
他抬手一召，金砂重新从眉心涌出，却只织出半片薄弱的防护网——本源之力的消耗让这位上古神兽的身形都有些虚幻。
牛魔王踉跄着扶住岩壁，混铁棍\"当啷\"落地。
他肩头的灼痕还在渗血，却强撑着咧嘴笑：\"老子就说，打混沌哪有这么容易？\"话音未落，头顶一块磨盘大的岩石轰然坠落，他挥拳砸出，拳风带起的气浪将岩石击成碎渣，自己却因力竭单膝跪地，额角抵着地面直喘气。
禺狨王靠在祭坛边，道袍上的血迹已经凝成暗褐。
他望着青石板上逐渐暗淡的符文，喉间又泛起腥甜——刚才用本源之力激活阵法时，他强行榨干了最后三分灵力，此刻连动根手指都要咬碎牙。\"裂隙的本源屏障...本就靠着混沌使者的力量维持平衡。\"他咳出半口血沫，\"现在他被封印，裂隙失去支撑，地脉...要乱了。\"
孙悟空突然站起身。
他的指尖还泛着乌青，可眼底的墨色却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青莲虚影映照出的幽碧。
体内那团曾让他痛不欲生的混沌，此刻竟如温顺的活物，随着他的呼吸在经脉里流转。
他伸手接住飘落的岩屑，掌心里的混沌纹路突然亮起，岩屑在青芒中化作齑粉，\"俺能感觉到...这裂隙的地脉，和俺体内的本源有联系。\"
\"联系？\"白泽的金砂突然在他掌心聚成小字，\"混沌裂隙本就是创世青莲陨落时砸出的伤痕，而你体内的青莲虚影...是残魂？\"
孙悟空没有回答。
他望着裂隙顶端逐渐扩大的天光，突然想起五百年前在五行山下，每到雨夜，山石缝隙里总会漏下一线微光。
那时他以为那光是希望，现在才明白，希望从来不是等来的——是要自己挣开枷锁，把光拽进怀里。
\"退到裂隙入口！\"他反手将金箍棒扛在肩头。
棒身上的裂纹不知何时愈合了，表面流转的混沌纹路与他掌心的纹路交相辉映，\"俺来稳住地脉！\"
\"你疯了？\"牛魔王吼道，\"这裂隙塌起来，连三十三重天的残阵都扛不住！\"
\"但俺扛得住。\"孙悟空转头，眼里的青芒比任何时候都亮，\"混沌本源要和俺融合，那就得听俺的。\"他走向裂隙中央，每一步都震得地面轻颤，\"当年在八卦炉里，俺能把三昧真火炼进眼睛；现在，俺就能把这裂隙的地脉，炼进金箍棒里！\"
话音刚落，裂隙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原本还算平整的岩壁突然鼓起无数肉瘤般的凸起，每道凸起裂开时都渗出墨色黏液——正是之前腐蚀牛魔王法器的东西。
黏液滴在地上，瞬间将岩石熔出深坑，散发出的腐臭让白泽的金砂都泛起了暗黄。
\"这是...混沌裂隙的'脓水'。\"白泽的声音罕见地带上了慌乱，\"本源封印被打破后，裂隙里镇压的上古凶物残念...要出来了！\"
孙悟空握紧金箍棒。
他能感觉到那些残念的恶意如针般扎在识海上，可体内的混沌本源却翻涌着，将那些恶意吞噬得干干净净。
青莲虚影在识海里舒展花瓣，每一片都渗出青芒，将他的神魂包裹得严严实实。
\"老魔，带老禺和白泽先走。\"他的声音沉稳如钟，\"俺在这里镇着，等你们出了裂隙，俺自然跟来。\"
牛魔王张了张嘴，却见孙悟空的身影已经融入裂隙中央的地脉波动里。
他的衣袂无风自动，金箍棒上的混沌纹路与地面的裂痕连成一片，仿佛整座裂隙都成了他的法器。
\"走！\"禺狨王突然撑着青石板站起。
他指尖掐出最后一道法诀，暗金色灵光裹住三人，\"再晚，空间就要塌了！\"
牛魔王咬了咬牙，抄起混铁棍架起禺狨王，白泽的金砂则缠上他的手腕，三人跌跌撞撞地往裂隙入口跑去。
刚迈出十步，身后突然传来天崩地裂的轰鸣——裂隙顶端的岩层彻底断裂，成吨的岩石如暴雨般坠落。
孙悟空仰头望向坠落的岩石，嘴角扬起熟悉的顽劣笑意。
他抡起金箍棒，棒身划出的青芒与混沌本源共鸣，在头顶织成一张光网。
岩石砸在光网上，竟如落进泥潭般缓缓停滞，最终在青芒中化作齑粉。
但更深处的震动还在加剧。
地面的裂缝里渗出更多墨色黏液，岩壁上的肉瘤凸起越来越密集，连空气都开始扭曲，像被扔进沸水的镜面。
孙悟空能感觉到，裂隙的空间壁垒正在变薄——再这样下去，整座裂隙会像被扎破的气球般崩塌，而崩塌的余波，可能会掀翻半座花果山。
\"不够。\"他低喝一声，咬破指尖，将血滴在金箍棒上。
鲜血刚触到棒身，混沌纹路突然绽放出刺目强光，连他的瞳孔都被染成了青黑。
体内的青莲虚影与混沌本源终于完全融合，一股毁天灭地的力量如火山般喷发，顺着他的经脉涌进金箍棒，再通过金箍棒注入整座裂隙的地脉。
裂隙的震动突然变缓。
那些正在熔蚀岩石的墨色黏液开始凝固，岩壁上的肉瘤凸起也逐渐平复。
孙悟空的额头渗出冷汗，却笑得更肆意——他能感觉到，混沌本源在他的掌控下，正将裂隙的地脉重新梳理成稳定的结构。
但就在这时，他脚下的裂缝突然迸发出刺目的黑光。
那光比之前的混沌使者更浓郁，更古老，带着某种让他灵魂震颤的压迫感。
\"咚——\"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的钟鸣在识海里炸响。
孙悟空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裂隙最深处的黑暗中，有一双比混沌使者更庞大、更古老的眼睛，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