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此刻的反应,远比当初景和得知真相时激烈得多。这其中的差别,不言而喻。景和尚未因这场残酷的游戏而真正失去至亲至爱,他心中那份理想主义的火光还未被彻底浇熄。
而道长不同。
他前半生唯一的挚友——今井透,年轻鲜活的生命,正是为了这场所谓的愿望大奖赛,如同投入绞肉机的祭品般,被轻易地碾碎、吞噬。
更讽刺的是,这场让透付出生命代价的游戏,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眼中,仅仅是一场供他们消遣取乐的真人秀!
“混蛋!” 道长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滔天的怒火与彻骨的悲凉,“他们怎么敢……怎么敢这样玩弄人命!”
极致的愤怒如同岩浆在他血管里奔涌,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狠狠扎进他的太阳穴,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手中那株冰凉的雪莲花,被他无意识地死死攥紧!
乳白色的汁液从破裂的花瓣中汩汩渗出,顺着他因用力而骨节泛白、青筋暴起的修长手指,蜿蜒流下,滴落在地毯上,留下点点刺目的污痕。
林奈见状,没有丝毫犹豫。她欺身上前,纤细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指迅速抬起,精准地掐住了道长的下巴,迫使他因痛苦而低垂的头颅猛地仰起。
另一只手则飞快地从那株被摧残的雪莲中,捻出尚算完好的、散发着清冽寒香的花蕊,不由分说地塞进了道长紧抿的唇齿之间。
“乖,”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穿透混乱的安抚力量,如同清泉注入沸腾的岩浆,“冷静一点。”
她的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轻柔地拭去道长唇边沾染的白色花汁。随即,她顺势在道长身侧的沙发空位上坐下,温热的指尖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道,开始有节奏地、轻柔地按压他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不知是口中那沁人心脾、带着镇定神效的雪莲花蕊终于起了作用,还是林奈那不容置疑的安抚与指尖传来的温热力量起了效,亦或是两者兼而有之。
道长眼中那几乎要焚毁一切的痛苦与疯狂,如同退潮般,缓缓地、艰难地消散了。
紧绷的身体线条也一点点松弛下来,只是那从耳根蔓延至耳垂的、如同晚霞般的浓重绯红,却迟迟未能褪去,固执地昭示着刚才那场激烈情绪风暴的余温。
“现在,还不是掀桌子翻脸的时候。” 林奈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带着一种洞悉全局的沉稳。
“dGp愿望大奖赛,明面上只有一个游戏管理员基洛利在台前蹦哒。但真正的幕后黑手,那个掌控着创世女神之力、如同提线木偶师般操纵一切的人,还藏在更深的阴影里。我们要做的,是等待时机,精准地将那个源头——未来人的领袖除掉。”
她顿了顿,指尖的力道微微加重,仿佛要将这份清醒钉入道长的脑海:“dGp这颗毒瘤,盘根错节,存在的时间比你我想象的还要久远。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不能做到一击必杀,彻底斩断其根基,那么随之而来的报复,必定如跗骨之蛆,更加阴狠恐怖,永无宁日。”
斩草除根的道理,道长自然明白。当愤怒的潮水退去,露出名为目标的礁石,他混乱的心绪反而渐渐沉淀下来。有了明确的方向,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内心的焦躁,似乎也被按下了暂停键。
道长不在乎自己需要蛰伏多久,一年,十年,甚至更久。从林奈身上,他已经学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耐心,如同猎豹潜伏于草丛,等待那致命一跃的耐心。
雪莲花蕊清冽的药力,在林奈指尖若有若无的能量引导下,如同梳理乱麻般,缓缓疏导着道长脑海中那些混沌不堪、如同野草般疯长的杂乱思绪。
“其实,” 林奈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打破沉寂的轻松,“我刚才对景和并没有说实话。关于如何‘踢掉尾王的罐子’这个关键,我知道方法。”
这句话若是放在道长刚才怒火攻心时抛出,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此刻,处在雪莲药力与林奈引导共同构筑的“绝对不应期”内的道长,情绪如同被冰封的湖面,冷静得近乎漠然。
“为什么要单独告诉我?”
道长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异常平稳,他微微侧过头,目光带着探究看向林奈近在咫尺的侧脸。
“为什么不告诉景和?让樱井景和赢下比赛,成为新的塑愿神,重塑世界,难道不是目前看来最好的选择吗?” 他无法理解林奈此举的用意。
“因为‘踢罐子’,必须由两个人精诚合作才能完成。如果我告诉了他这个办法,你觉得他会怎么做呢?”
林奈的指尖从道长的太阳穴缓缓下滑,带着温热的触感,精准地落在他脖颈后方的风池穴上,然后,微微用力一按。
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微弱电流般的酥麻感,瞬间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
道长只觉得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身体不受控制地一软,彻底瘫倒,后脑勺不偏不倚地枕在了林奈并拢的柔软大腿上。
“他会……” 道长失神地望着头顶天花板上那盏流光溢彩、折射出无数光晕的水晶吊灯,声音带着一丝认命的恍惚,“他会毫不犹豫地……主动去当那个吸引尾王全部火力的角色。”
他太了解景和了,那个满脑子都是助人为乐、甚至有些傻气的理想主义笨蛋。
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对景和来说,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选项。
“你不想看到景和牺牲自己,” 道长的目光从炫目的水晶灯移开,落在林奈低垂的、完美得如同神明精心雕琢的脸庞上,这张脸在柔和的光线下仿佛散发着微光,“所以,是打算让我去做那个吸引火力的诱饵,对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曾经,他以为自己会永远沉沦在失去透的仇恨泥潭里,是这个女人将他拽了出来,让他重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血液的流动,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而景和,那个他曾经视为对手、如今却无法否认其光芒的笨蛋,也给予过他真诚的帮助和希望的火种。
如果这是她的所期望……
道长的心底,竟生出一丝近乎悲壮的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