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的“警告信”,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深水炸弹,掀起的波澜却很快被另一股更强大的潜流所抚平。
我所发起的、那场近乎疯狂的“利益捆绑”计划,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效果。
当“华夏基建”的工程队开始在卡兰全境勘探测量,当法国莫罗财团的游说集团开始在布鲁塞尔的议会走廊里奔走,当伊莎贝尔带着一份储量惊人、且有华夏国家信用背书的稀土矿产报告,重新出现在伦敦金融城时,华盛顿的战争叫嚣,诡异地,平息了。
没有人公开回应那封“警告信”,但整个西方世界,都用资本的脚,投了票。
卡兰,这片被遗忘的焦土,一夜之间,成了全球资本眼中最炙手可热的“价值洼地”。
舆论的风向,也奇迹般地逆转了。
我不再是那个“屠杀美国公民”的战争贩子,而是摇身一变,成了“带领非洲人民反抗新殖民主义压迫、探索资源自主发展新模式”的“青年领袖”。
就连之前对我口诛笔伐的媒体,也开始刊登我的深度专访,标题耸人听闻——《从华尔街幽灵到非洲之王:林浩然的传奇之路》。
我仿佛成了一个时代的符号,一个资本与地缘政治共同吹捧起来的巨大泡沫。
指挥部里,奥马尔看着那些报纸,笑得合不拢嘴,他觉得我们已经赢了,赢得了全世界。
但我心中,却没有丝毫的轻松。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泡沫,是最脆弱的东西。
狮子在咆哮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当它突然收声,隐匿于草丛,只露出一双冰冷的、在暗中凝视着你的眼睛。
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更加令人窒息。
我的不安,很快就得到了验证。
那天深夜,周国强罕见地,亲自来到了我的指挥部。他屏退了左右,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浩然,情况有变。”他开门见山,连客套都省了,“我们部署在吉布提的情报分析中心,截获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信息。”
我的心,猛地一沉。
“是美国人?”
“是,也不是。”周国强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用红色文件夹装着的、标有“绝密”字样的文件,递到我面前,“华盛顿的政客们,在明面上,确实偃旗息鼓了。迫于欧洲盟友和国内财团的压力,他们放弃了直接的军事干预选项。”
“但是,”他话锋一转,手指在文件上,重重地敲了敲,“有些战争,是打不还口的。中情局(cIA)已经启动了一个针对你的‘黑色行动’,行动代号——‘净化器’。”
“净化器……”我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名字里,充满了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杀意。
他们不再将我视为一个需要用战争来对付的“敌人”,而是把我,当成了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污染物”。
周国强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纸,纸上,是几个名字和照片。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他指着为首的一张照片,那是一个看起来像大学教授般温文尔雅的中年白人,“这个人,叫亚瑟·汉密尔顿,前cIA‘特别活动中心’副主任,资深的情报战专家,擅长策划政变、颠覆活动和定点清除。他,就是‘净化器’行动的总指挥。”
“他手下,有一个五人组成的‘脏活小组’,已经通过邻国的边境,秘密潜入了卡兰。这些人,全都是从‘三角洲’或者‘海豹六队’退役的顶尖高手,每一个,都身经百战,精通渗透、暗杀、爆破和策反。他们就像幽灵,你看不到他们,但他们,可能随时出现在你的背后。”
周国强的声音,低沉而压抑。
我的手指,划过照片上那几张平静而冷酷的脸,仿佛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死亡气息。
这,就是狮子的反击。
它放弃了用庞大的身躯来碾压我,而是选择,从黑暗中,伸出最锋利、最致命的爪子,直取我的咽喉。
战争,从炮火连天的正面战场,瞬间转入了刀刀见血的地下暗战。
“他们的任务目标是什么?”我沉声问道。
“三个。”周国强伸出三根手指,“首要目标,不惜一切代价,破坏卡兰目前的稳定局面。他们会制造爆炸、煽动部落冲突、甚至刺杀政府官员,让这里重新陷入混乱。因为只有混乱,才能让外部资本失去信心,才能让我们的项目,无法推进。”
“次要目标,策反你身边的人,从内部瓦解你的权力结构。尤其是……奥马尔将军。”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最终目标,如果前两者都无法实现,那么……”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锐利如刀,“……就是‘清除’掉你,林浩然。用一种无法追踪、无法被定义为国家行为的方式,让你……人间蒸发。”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有力。
恐惧吗?
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起的、冰冷的兴奋。
这,才是我熟悉的战场。
一个充满了信息不对称、心理博弈和致命陷阱的“黑暗森林”。
在这里,枪炮的威力会被无限削弱,而智慧和人性的价值,则会被无限放大。
“我明白了。”我合上文件夹,递还给周国强,“感谢你们的情报。这很重要。”
“我们能提供的,也只有情报了。”周国强叹了口气,“这种级别的暗战,我们不方便直接介入。而且,对方的专业性极强,我们的‘安保顾问’,也未必能占到便宜。浩然,接下来,你要靠你自己了。”
“我懂。”我点点头,“狮子有狮子的搏杀方式,鬣狗,也有鬣狗的生存法则。”
送走周国强,我一个人,在黑暗的帐篷里,静坐了很久。
我没有立刻去加强戒备,也没有去紧急召见奥马尔。
我知道,面对这种“幽灵”般的敌人,任何常规的防御,都形同虚设。
我越是紧张,越是风声鹤唳,就越容易暴露我的弱点,越容易被对方找到可乘之机。
我必须,比他们更像“幽灵”。
我走到巨大的沙盘前,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卡兰的地形、部落分布、资源点和兵力部署。
过去,我看这张图,看到的是战场,是资源,是利益。
但现在,我的目光,穿透了这些表面的东西,看到了更深层次的……“数据”。
每一个部落的人口数量、他们的传统、他们的诉求……
每一支部队的后勤补给线、军官的性格、士兵的薪饷发放记录……
每一笔进入卡兰的资金流向、每一个援助项目的具体负责人……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信息,在我的大脑里,开始被重新地梳理、连接、建模。
我从华尔街学来的、最核心的本事,并不是赌博,而是……“风险控制”和“行为金融学分析”。
任何一个组织,只要有人的存在,有利益的交换,就必然会产生“数据流”。
而任何一次“异常”的行动,都必然会在平静的“数据流”中,留下一丝不合常理的……“涟漪”。
就像在平静的K线图上,突然出现一根放量的、不合逻辑的阳线或者阴线。
那背后,必然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交易。
我要做的,不是去找到那几个幽灵,而是要……找到那笔“异常的交易”。
“伊莎贝尔,”我拨通了她的卫星电话,“我需要你,利用我们即将和欧洲银行系统对接的机会,帮我建立一个……覆盖整个卡兰的、最高权限的……金融数据监控模型。我需要知道每一笔美金、每一笔欧元的异常流动。”
“皮埃尔,”我接通了另一个频道,“我要你,把你所有的情报网,都动员起来。不要去打听什么cIA,什么特种部队。我只要你,监控一样东西——‘需求’。谁在最近,突然需要一些他以前不需要的东西?比如,特殊的药品、罕见的电池、或者……某个部落的向导。”
“奥马尔,”最后,我把将军叫了进来,“从今天起,把我们所有的军饷,从发现金,改成……电子支付。”
奥马尔听得一头雾水。
“林,你在搞什么?那些大头兵,连银行卡都没有,怎么电子支付?”
“那就给他们办!”我斩钉截铁地说道,“周主任的工程队,可以帮我们,在三天之内,建立起一个最基础的移动支付网络。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必须执行!”
我没有向他们解释我的目的。
因为,我要编织的,是一张看不见的、由“数据”构成的……天罗地网。
当cIA的“脏活小组”,带着他们的美金和高科技装备,悄悄潜入这片他们自以为落后、原始的土地时,他们不会知道。
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次收买,每一次接头,每一次异常的消费,都将变成一个跳动的、红色的数据点,清晰地,呈现在我的……“操盘界面”上。
他们以为自己是猎人。
却不知道,从他们踏入卡兰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成了我K线图上,一个即将被“精准做空”的……猎物。
战争的形态,在这一夜,被我,彻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