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盯着玉瓶，裂缝又宽了些，黑点贴在符纸边缘，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往外挤。他手指收紧，掌心发烫。
“它要走了。”他说。
楚绾站在他旁边，剑已经收回鞘中，但手一直没松开剑柄。她看着那瓶子，眉头微微皱起。
老姜头蹲在地上，手里还捏着黄符，指节因为用力有些泛白。“再撑一会儿。”他说，“等我们想出办法。”
阿蛮耳朵抖了两下，突然转头看向镇外的方向。“那边……有动静。”她说，“不是风，是地里的声音。”
齐昭低头，把掌心按在地上。明心眼缓缓开启，视野里那些黑色细线又出现了，像埋在土里的根须，从青崖镇一路延伸出去，朝着西北方向的山坳。
他闭上眼，从药囊里摸出一小撮定神草，放在掌心碾碎。指尖传来微弱的凉意，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把心里那份焦躁压下去。
药性散开，眼前景象忽然清晰起来。
一条由无数黑点连成的细流，正顺着地下脉络缓慢移动，方向明确——镇外那座废弃的老庙。
“找到了。”齐昭睁眼，“它要去的地方是那里。”
楚绾立刻站直身体。“走不走？”
“得去。”齐昭把玉瓶小心收进怀里，“它要是到了那儿，说不定会和其他东西连上。”
老姜头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路上小心，我带清瘴粉。”
阿蛮已经往前走了几步，银耳竖着，鼻翼轻抽。“空气里有味道。”她说，“和刚才那些妖族身上的一样。”
四人很快出了林地，沿着山路往西北走。天色渐暗，远处山影轮廓变得模糊。越靠近那座庙，地面的震动就越明显。
走到半路时，阿蛮突然停下。
“地上有东西。”她指着路边一棵树的根部。
楚绾蹲下，用剑尖拨开泥土，露出几根极细的黑丝，缠在树根上，像是某种藤蔓的残留。
老姜头掏出药囊，撒了一把清瘴粉。粉末落在黑丝上，瞬间燃起幽蓝火光，发出轻微的嘶响。
“这是引线。”他说，“有人在用这些丝线连通整片区域。”
齐昭蹲在一旁，再次开启明心眼。他看到空气中漂浮着许多残破的光影，像是被人撕碎的记忆碎片，在风里打转。
“它们没被带走。”他说，“是被强行抽出来，还没来得及归集。”
楚绾站起身，扫视四周。“前面三百步内没有活物气息。”她说，“可以继续走。”
一行人加快脚步，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前抵达古庙。
庙门歪斜，半边塌在地上。屋顶破了个大洞，能看见外面的天空。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墙角堆着碎瓦。
齐昭走进大殿，脚踩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他闭上眼，明心眼全开。
整个地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深深刻进石砖里，虽然残破，但结构完整。那些纹路和他在妖族脑中看到的灰影一模一样，只是更大、更密。
“这是阵法。”他说，“专门用来抽取记忆的。”
老姜头四处查看，手里攥着符纸。“这地方死过不少人。”他说，“香火断了至少二十年，可这里还有残留的怨气。”
阿蛮突然冲向大殿中央，开始刨地上的碎石。她动作急促，爪子翻飞，没几下就挖出一块拳头大小的黑色晶体。
“这里有心跳！”她低吼。
齐昭快步走过去，蹲下身看那晶体。表面冰冷，内部却有一团光影在缓缓转动。
他凝神看去，明心眼中，那团光影渐渐化作一个人形——半张脸覆盖着星纹，眼神冷厉。
星核派首领的虚影。
“你们终于来了。”声音从晶体中传出，低哑平稳，像是早就等着他们。
楚绾一步上前，拔剑出鞘，剑尖直指晶体。冷光在她指尖浮现，却没有立刻出手。
老姜头迅速后退几步，把怀里的玉瓶拿出来，放在远离晶体的角落。
“它在等我们。”齐昭低声说。
“不是等。”楚绾盯着虚影，“是引我们来。”
阿蛮站在晶体旁边，耳朵紧贴脑袋，全身肌肉绷紧。“它在动。”她说，“里面的光，刚才闪了一下。”
齐昭伸手想去碰那晶体，被楚绾一把拉住。
“别碰。”她说。
他点点头，改用明心眼看。视野中，晶体内部的虚影正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齐昭身上。
“你看到了什么？”楚绾问。
“它不只是记录。”齐昭说，“它在传输。每当我们靠近，它就把我们的位置传回去。”
老姜头走过来，手里多了几张新符。“那得毁了它。”
“不能毁。”齐昭摇头，“它要是突然断掉，后面的人会立刻察觉，可能直接引爆所有黑点。”
“那就封住它。”楚绾说。
“也不行。”老姜头摇头，“这晶体和阵法是一体的，封印会影响整个结构，说不定会提前激活。”
殿内安静下来。
只有那晶体中的光影还在缓慢转动。
齐昭盯着它，忽然发现一件事。“它刚才说话的时候。”他说，“没有通过空气传播。”
“什么意思？”阿蛮抬头。
“声音是从我们脑子里出来的。”齐昭说，“它不是靠耳朵听的，是直接放进识海。”
楚绾眼神一沉。“精神链接。”
“对。”齐昭点头，“它一直在监听我们的反应。”
老姜头冷笑一声。“所以它知道我们现在在想什么。”
“不一定。”齐昭说，“它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画面。只要我们不动，它就不知道我们发现了这一点。”
楚绾立刻闭嘴，手指轻轻搭回剑柄。
阿蛮也安静下来，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
齐昭慢慢抬起手，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下。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他再次开启明心眼，这次不再看晶体本身，而是观察它周围的能量流向。
一条极细的黑线从晶体底部延伸出去，钻入地底，不知通向何处。
“这不是终点。”他说，“这只是中转站。”
楚绾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
“真正的源头还在更深的地方。”齐昭说，“这里只是收集点，后面的才是处理场。”
老姜头低声说：“那我们就得顺着这条线往下找。”
“不能分头。”楚绾说，“一旦有人脱离队伍，信号中断，对方就会警觉。”
“那就一起。”齐昭站起身，“但得先确认下一步怎么走。”
他弯腰，把耳朵贴近地面。细微的震动传来，像是某种机械在运转。
阿蛮也趴下来，鼻子靠近那条黑线消失的位置。“土里有铁味。”她说，“不是普通的石头。”
楚绾用剑尖轻轻划开地面，露出一层黑色金属板，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人工埋设。”她说。
老姜头拿出一张符贴在金属板上，符纸微微发亮。“下面是空的。”他说，“有空间。”
齐昭看着那块晶体，突然问：“它刚才说‘你们终于来了’，说明它知道我们会来。”
“因为它算准了。”楚绾说，“黑点逃逸，我们必然追踪。”
“但它没想到我们会发现它是监听。”齐昭说，“所以它现在还在说话。”
他转向楚绾。“你还能引动‘人间灯火’吗？”
楚绾点头。
“试试。”齐昭说，“但别让它察觉目的。你就当是在稳定自己。”
楚绾闭眼，指尖泛起一丝暖光，很淡，像是呼吸般起伏。
晶体中的虚影似乎顿了一下。
齐昭立刻察觉。“它注意到了。”他说，“但它不确定那是什么。”
“那就继续。”齐昭低声说，“让它以为我们在害怕，需要安抚。”
楚绾维持着那点光，呼吸平稳。
老姜头悄悄把几张符纸贴在柱子上，形成一个小范围的隔绝阵。
阿蛮趴在地上，耳朵不断抖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晶体中的光影转动速度慢了下来。
齐昭缓缓抬起手，从药囊里取出一颗药丸，是用安神草和定心花炼的，平时用来帮人入睡。
他轻轻把药丸碾碎，洒在掌心。
然后闭上眼，将一丝心意投入其中。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平静的专注。
药粉微微发亮。
他把这股气息缓缓推向晶体。
晶体内的虚影突然晃了一下。
齐昭立刻收手。
“有效。”他睁开眼，“它怕这个。”
楚绾睁开眼，指尖的光熄灭。
“它以为我们只是在稳住自己。”齐昭说，“但它不知道，我们已经开始反制。”
老姜头低声说：“接下来怎么办？”
齐昭看向大殿后方。那里有一道塌了一半的门，通向更深处。
“进去看看。”他说，“但别走太远。”
四人站起身，朝那道门走去。
就在他们踏过门槛的瞬间，晶体中的虚影缓缓转头，嘴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它的嘴唇动了动。
一句话飘了出来。
“你们以为，是谁让你们找到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