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的嫁妆队伍绵延十里,真正是“红床开路,棺材压阵”,极尽奢华与规制。
打头的是精工细作、缠绕红绸的千工拔步床,象征着在婆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压阵的则是一口上等楠木所制、同样系着红绸的棺椁,寓意着“从一而终,生死同衾”。
其间,装满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绫罗绸缎、田产地契的箱笼一眼望不到头。
更有成套的紫檀木家具、精致的梳妆台、甚至还有象征性的小型磨盘、织机等物,几乎将祝英台一辈子在婆家可能用到的一切都备齐了。
再加上马家送来的那些价值连城的聘礼也被悉数带回,此刻的祝英台。
虽坐在花轿中不见外界,其身份已一跃成为江南最富贵的女子之一。
这浩浩荡荡的仪仗,不仅是财富的展示,更是祝家与马家联姻、权势结合的无声宣告。
马文才高踞马上,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绵延的送嫁队伍。
他对这些财富毫不在意,但祝家如此做派,既是对女儿的重视。
也是对他马家的尊重,更无形中抬高了英台在马家的地位,他乐见其成。
他的心神并未沉浸在这表面的繁华中,心中的警铃已然提升至最高。
蜿蜒的队伍,在吹吹打打的喜庆乐声中,缓缓驶出了上虞城门,踏上返回杭州的官道。
郊外的官道相对空旷,正是危机最易爆发之时。
阳光洒在那些系着红绸的箱笼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几乎晃花了暗中窥视者的眼。
官道旁一处林木茂密的山坡后,心莲死死盯着那几乎望不到尾的嫁妆队伍,眼中闪烁着极度嫉妒与怨毒交织的疯狂光芒。
那红色的洪流每一寸都在刺痛她的神经,提醒着她祝英台所拥有的一切——
家世、美貌,如今还有这泼天的富贵和那个她求而不得的男人!
张真趴在她旁边,呼吸粗重,眼睛早已被那金光闪闪的箱笼吸引得发直。
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他低声嘶吼道:“他娘的!老子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财!弟兄们,抄家伙!干完这一票,十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他猛地举起手,就要下令冲锋。
然而,就在他手臂将落未落之际——
“嗖嗖嗖!”
数支利箭破空而来,精准地射穿了几个已然冒头、蠢蠢欲动山匪的咽喉!惨叫声戛然而起。
紧接着,道路两旁的山林中,如同鬼魅般涌出数十名黑衣劲装的护卫,刀光雪亮,瞬间将张真一伙人反包围在内!
为首一人,身形矫健,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本该因三十军棍而卧床休养的马石!
张真和他手下那群乌合之众顿时懵了,他们哪里见过如此训练有素、杀气腾腾的阵仗?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哪里是埋伏别人的黄雀,分明是早被猎人盯上的蝉!
“妈的!中计了!弟兄们,拼了!”
张真又惊又怒,拔出腰刀,试图组织抵抗。
心莲脸色煞白,她没想到马文才的防备如此严密。
她下意识地紧紧抓住张真的胳膊,尖声道:“张大哥,突围!快突围!”
与此同时,在更远处另一个隐蔽的观察点,几个穿着普通百姓服饰、眼神却异常精悍的男子见状,脸色微变。
“头儿,情况有变,马文才有埋伏!他那护卫不像被打三十军棍样子,要不就是苦肉计,要不就是马文才手下的人恢复能力远超常人!黑山寨那群废物怕是顶不住!”
为首那人当机立断:“撤!任务失败,不可暴露身份!留下痕迹,指向那群山匪即可!”
他们动作迅捷如风,毫不留恋地转身没入山林深处,这群黄雀正是五皇子司马景明派来的死士。
他们原本计划趁乱劫杀马文才或制造重大混乱,事后将所有线索都引向张真这群替罪羔羊,如今见事不可为,立刻抽身而退。
这边,马石带来的皆是马文才麾下真正的精锐,对付张真这群只有几分蛮力、毫无章法的山匪,简直如同砍瓜切菜。
刀光剑影间,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张真挥舞着腰刀,状若疯虎,倒也凭着一股悍勇暂时逼退了身前的两名护卫。
他一把拉住几乎要瘫软的心莲,嘶吼道:“跟我冲出去!”
他带着几个心腹悍匪,不顾一切地朝着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处猛冲。
竟真的被他们撕开了一个口子,带着浑身血迹和惊魂未定的心莲,狼狈不堪地窜入了密林深处。
“马头,追不追?”一名护卫问道。
马石看着他们逃窜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山下那依旧在平稳行进的迎亲队伍。
冷静地摇了摇头,他的动作似乎因臀背的伤势而略显僵硬。
但眼神却无比坚定:“穷寇莫追,保护公子和夫人安危要紧!”
他深知公子的首要命令是什么。
迅速清理完战场,马石留下几人善后,自己则带着其余人快步下山,追上了仪仗队伍。
马文才依旧端坐马上,仿佛对身后的厮杀早已了然于胸。
听到马蹄声近,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问道:“解决了?”
马石驱马靠近,低声禀报:“公子,埋伏的匪徒大部歼灭,首脑张真与那心莲负伤逃脱。”
“另外,现场发现另有身份不明之人窥伺,见势不妙已撤离,行事干净利落。”
“疑似……训练有素的死士。属下已令人清理痕迹,确保不惊扰夫人车驾。”
马文才眼中寒光一闪,五皇子……果然贼心不死。
他沉默片刻,目光掠过身后那华丽而安稳的花轿,然后看向马石。
语气不容置疑:“马石,你带一队精锐,立刻抄近路,前去接应英齐。务必确保他与玉兰小姐平安抵达上虞。”
马石闻言一愣,脸上露出担忧:“公子,那您这边……”
他深知五皇子的死士虽暂退,但危机未必解除,自己理应留在公子身边护卫。
马文才侧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深沉而充满掌控力。
“这边有观砚,足够。英齐那边不容有失,若出事,英台必会伤心。”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决绝,“马石,这是命令。”
马石看到公子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又看了一眼跟在花轿边的银心。
随后,抱拳沉声道:“是!属下领命!定护八少爷与玉兰小姐周全!”
说完,他毫不犹豫,立刻点齐人马,脱离主队伍,策马扬鞭,朝着尼山书院方向疾驰而去。
马文才目送马石等人消失在道路尽头,这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看了一眼身旁严阵以待的观砚,以及周围无形中又加强了几分的护卫圈,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