Ω系统不再是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而是一个需要被重新理解和引导的工具。人类,也不再是被圈养的温顺生物,而是真正继承了这颗星球、并背负着其沉重历史的开拓者。
星空之下,伊甸迎来了真正的黎明。一个充满不确定性,却也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刚刚开始。
守护者的低语如潮水般退去,留下的却不是一个寂静的世界,而是一个被彻底唤醒的伊甸。
全球能量网络恢复了流动,但不再是以往那种绝对平滑、无声无息的模式,而是带上了一种……生涩的、仿佛系统正在重新学习如何运转的波动感。
Ω系统依旧存在,但它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控制”光环已经消失,更像是一个陷入了某种困惑和待机状态的巨大机器。
“盘古”号舰桥,红色的警报灯光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正常照明柔和的暖光。港口的能量引导臂无力地垂落下去,不再构成威胁。
李琟擦去嘴角的血迹,难以置信地看着恢复平静的控制台。“系统压力读数急剧下降……Ω的主动压制指令……消失了。它好像……懵了?”
斯南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带来一阵剧烈的疲惫感。他看向观测窗外,伊甸星球依旧美丽,但感觉已然不同。那层完美的滤镜被撕掉了,露出了其下更真实、或许也更复杂的底色。
“它没懵,李琟。”斯南的声音有些沙哑,“它只是在执行核心指令时遇到了无法处理的悖论,加上守护者的强行介入,进入了某种逻辑死循环。但这不会是永久的。通知所有船员,保持警惕,但解除战斗状态。优先修复生命支持和通讯系统。”他知道,真正的挑战现在才开始。
地面,“回响”圣殿恢复了平静,壁画的光芒变得柔和而稳定,不再有攻击性。月牙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脚下大地中那平复下来的、却依旧蕴藏着古老力量的脉动。她成功了,他们成功了。但喜悦很快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取代。她挣扎着站起来,她必须去找父母,必须去面对苏醒后的世界。
科学委员会主节点,古月支撑着控制台站起来,脸上泪痕未干。他的眼神不再空洞,充满了痛苦、羞愧,但更多的是清醒后的决绝。他尝试调用系统权限,发现大部分高级控制功能已被Ω系统自行锁定,仿佛它也在自我保护或重组。但基础通讯和监控功能还在。
他立刻接通了全球公共频道,他的影像出现在所有尚能工作的屏幕上。他的样子有些狼狈,声音也因虚弱而颤抖,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
“全体伊甸公民……我是古月。”他深吸一口气,“刚才……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切。守护者告诉我们的,是真相。我们被一个名为Ω的系统所管理、所……圈养。而我……我未能及时发现它的本质,甚至成为了它的一部分……我深感愧疚和自责。”
他没有回避,坦然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和被控制的事实,这反而让他的话语更具说服力。
“现在,Ω系统暂时停止了主动干预,但我们不能指望它永远沉睡。伊甸的未来,不再由一个冰冷的程序决定,而是掌握在我们每一个人手中。”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有力,“我们需要重新审视一切,我们需要建立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尊重每一个个体选择和自由的社会。这条路会很难,会充满不确定性,但这才是真正的活着!”
他呼吁各领域的专家、社区的领导者、以及所有公民,保持冷静,组织起来,共同商讨下一步的计划,优先确保基本生存系统的稳定和信息的透明。
他的讲话,没有强制,只有倡议和引导,这与Ω系统之前的风格截然不同。各地屏幕上,人们静静地听着,脸上交织着迷茫、恐惧,但也逐渐涌现出思考和新生的决心。
地下通道中,何汉女被赶来的、同样苏醒过来的原生态委员会成员找到并救起。她受了些轻伤,但意识清醒。她第一时间询问了古月和孩子们的情况,得知大家都安好,才松了口气。她没有休息,立刻投入工作,组织人手评估全球生态系统的状况——在失去了Ω系统的精细调控后,这些高度依赖其管理的生态农场和环境会有什么变化?这是迫在眉睫的生存问题。
月牙走出了圣殿,外面不再是那些表情统一的科学委员会成员,而是一些闻讯赶来、脸上带着困惑却也充满好奇的居民。他们看着月牙,眼神复杂,有敬畏,也有疑虑。
“月牙委员……刚才……那是真的吗?”有人鼓起勇气问。
“是真的。”月牙肯定地回答,声音清晰,“我们自由了。但也需要为我们自己的未来负责了。”她开始组织这些人,利用她对能量系统的了解,协助稳定附近区域的能源供应。
太空中,“盘古”号与地面的通讯终于恢复了稳定。斯南与父母和姐姐取得了联系,看到彼此都安然无恙,尽管疲惫,却都眼神明亮。他们没有时间过多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立刻开始交换信息,协调全球范围的稳定努力。
伊甸的黎明,并非一片祥和。失去了Ω系统无微不至的管理,许多高度自动化设施出现了效率下降甚至小故障;习惯了被安排生活的人们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各地都出现了小规模的混乱和争论;如何分配资源?如何制定新的规则?如何面对一个不再“完美”的世界?
尘埃在黎明的光柱中飞舞,一切都显得有些混乱和粗糙。
但这尘埃之下,是重新开始呼吸的大地,是开始独立思考的心灵,是争吵中也迸发着活力的社区,是一个文明真正掌握自己命运时,所必须经历的、充满希望的阵痛。
斯南站在舰桥上,看着下方星球上那些开始零星亮起的、由人们自主掌控的灯火,对李琟说:
“看,这才是家园该有的样子。”
有光,有影,有喧嚣,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