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怨气渐平、浊浪稍息的流沙河,师徒四人一路西行。气氛却与先前有些不同。孙悟空虽依旧毛躁,但那双火眼金睛时不时瞥向庞统时,少了几分最初的桀骜不驯,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探究。猪悟能扛着钉耙,挺着恢复人身后依旧显眼的肚腩,嘴里嘟囔着高翠兰和儿孙,脚步却紧跟庞统,寸步不离。沙悟净则沉默寡言,肩挑行李,眉宇间化不开的悲苦中,透着一丝赎罪般的坚定。这支队伍,终于有了点“取经团队”的雏形,尽管其核心并非佛法,而是一个手持异尺、谋定后动的布衣书生。
越往西,山势越发险峻,灵气(或者说妖气)也越发浓郁驳杂。这一日,前方出现一片连绵山脉,峰峦叠翠,云雾缭绕,水声潺潺,端的是一处洞天福地。然而,与这仙境般景致格格不入的,是那冲天而起的磅礴妖气!这妖气并非散兵游勇的混乱,而是带着严整的纪律性,隐隐结成阵势,其中更有一股尊贵而骄傲的龙威作为核心,统御四方。
孙悟空望着那片熟悉的山水,脚步猛地停下,抓耳挠腮的动作僵住了,眼神变得极其复杂。四百年的镇压,并未磨灭他对这里的记忆,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称王称圣的基业,是花果山!
“是……是俺老孙的花果山!”孙悟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既有归家的激动,更有被鸠占鹊巢的愤怒,“可这气息……不对!不是俺那些猴儿们的味道!是哪路妖王,敢占俺老孙的洞府?!”
庞统目光微凝,感受着那龙威与妖气的混合体,心中了然。他平静地开口:“占据此山的,非是寻常妖王。乃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敖烈,也就是你们本该同行的那位……小白龙。”
“什么?那条小长虫?!”孙悟空一听,顿时勃然大怒,金箍棒瞬间擎在手中,龇牙咧嘴,“好个敖烈!菩萨让他等候取经,他倒好,占了俺老孙的山头,当起山大王来了!看俺不掀了他的龙鳞,拆了他的骨头!”
猪悟能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大师兄的山头也敢占,这小白龙也太不讲究了!猴哥,揍他!”
沙悟净虽未开口,但也握紧了手中的降妖宝杖,表明立场。
庞统却再次抬手,止住了即将暴走的孙悟空:“悟空,稍安勿躁。敖烈此举,虽有悖初衷,但事出有因。四百年光阴,足以改变许多事。你且感知一下,这花果山的气象,与你当年在时,有何不同?”
孙悟空强压怒火,火眼金睛运足目力,仔细观瞧。果然,他发现花果山虽妖气弥漫,但秩序井然。山间有小妖巡逻,队形整齐;水帘洞外有妖兵操练,呼喝有声;各处险要,还设置了了望塔和简易阵法。整个花果山,不像是个妖魔巢穴,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妖军大寨!而且,山中灵气盎然,草木繁盛,远比他当年只知嬉闹玩耍时治理得更好。
“这……”孙悟空愣住了。他虽愤怒,但不傻。这小白龙,似乎并非简单地占山为王,而是在经营,在练兵!
“他这是想做什么?”猪悟能也看出了不对劲。
庞统淡淡道:“他想做什么?看看这天地局势,再看看这花果山的方位,其意不言自明。他欲效仿悟空当年,积草屯粮,招妖聚怪,准备……再闹一次天宫。”
“再闹天宫?”孙悟空瞳孔一缩,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有惊讶,有嘲讽,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后来者模仿的复杂滋味。
“就凭他?”孙悟空嗤笑一声,但语气已不如刚才那般绝对。
“就凭他如今整合东胜神洲群妖的势力,凭他真龙血脉与这四百年来的成长,凭如今规则崩坏、天庭自顾不暇的良机。”庞统冷静地分析,“悟空,你若此时打上门去,是夺回山寨重要,还是阻止一场可能引发三界更大动荡的战争重要?”
孙悟空沉默了。他脱困后,一心想的是找如来、玉帝算账,但对如今三界的混乱也有直观感受。若小白龙真再闹天宫,无论成败,遭殃的首先是下界生灵。
“那……师父,你说怎么办?”猪悟能看向庞统。沙悟净也投来询问的目光。
庞统看向孙悟空:“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花果山是你的根,小白龙的心结,也与你当年之事有关。若要平息此事,非你出面不可。不过,不是去厮杀,而是去……谈判。”
“谈判?”孙悟空眉头紧锁,“跟那条抢了俺地盘的小长虫有什么好谈的?”
“谈因果,谈时势,谈一条……更好的出路。”庞统目光深邃,“告诉他,重走你的老路,结局早已注定。而这天地间,或许有第三条路可走。”
孙悟空将信将疑,但看着庞统平静却不容置疑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俺老孙就听你一回!去看看这小白龙,到底长了多少本事!”
说罢,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率先朝花果山飞去。庞统则带着猪八戒和沙僧,徒步上山,看似缓慢,但脚下缩地成寸,速度并不慢。
花果山群妖很快发现了不速之客。警报的号角响起,无数妖兵妖将从山林中涌出,刀枪如林,妖气纵横,将庞统三人围住。为首一员妖将,豹头环眼,厉声喝道:“来者何人?敢擅闯白龙大圣仙山!”
猪悟能上前一步,九齿钉耙一顿地,喝道:“瞎了你的狗眼!认得你猪爷爷吗?快去通报那条小长虫,就说他孙爷爷和猪爷爷,还有……还有这位先生来了!”
那妖将见猪悟能气势不凡,又听对方直呼“白龙大圣”为“小长虫”,心知来头不小,不敢怠慢,连忙派人飞报水帘洞。
与此同时,孙悟空已直接飞临水帘洞上空。只见洞府修缮一新,气象万千,洞口守卫森严,一面大旗迎风招展,上书“白龙大圣”四个大字。
孙悟空按下云头,落在洞前广场上,金箍棒往地上一杵,朗声喝道:“敖烈!给俺老孙滚出来!”
声音如同炸雷,传遍整个花果山。洞内一道白光闪过,一位身穿银甲、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却带着凌厉傲气的青年龙族走了出来,正是小白龙敖烈。他见到孙悟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被强烈的战意取代。
“我道是谁,原来是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敖烈语气不卑不亢,带着一丝讥诮,“怎么,被如来压了四百年,终于舍得出来了?不过,如今这花果山,已是我敖烈的地盘。念在旧日情分(指同为难兄难弟,都被安排取经),你若是来做客,我欢迎;若是来寻衅,休怪我翻脸无情!”
“呸!谁跟你有情分!”孙悟空怒道,“俺老孙的花果山,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识相的,赶紧带着你的虾兵蟹将滚蛋,否则,俺老孙的金箍棒可不认人!”
敖烈冷笑一声:“孙悟空,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齐天大圣吗?四百年过去,天地早已不同!你那一套,已经过时了!如今三界秩序崩坏,正是我龙族崛起,重整乾坤之时!这花果山,便是我的根基!你想夺回,先问过我手中的画戟!”
说罢,敖烈手中光芒一闪,出现一杆寒气森森的方天画戟,龙威爆发,与孙悟空的妖气狠狠撞在一起!
轰!
两股强大的气势对撞,激起漫天烟尘,围观的妖兵们被震得东倒西歪。
“好!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孙悟空也被激起了真火,四百年的怨气加上被占巢穴的愤怒,让他不再多想,挥动金箍棒,化作一道金光,直取敖烈!
敖烈毫不示弱,画戟一摆,卷起漫天风云,迎了上去!
刹那间,花果山上空,金光与白光激烈碰撞,金铁交鸣之声震耳欲聋!一个是曾经大闹天宫的妖王,一个是积蓄四百年、野心勃勃的龙圣,这一场大战,直打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难分难解!
孙悟空棍法精妙,力量霸道;敖烈戟法沉稳,龙族神通层出不穷。一时间,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而山下,庞统在猪八戒和沙僧的护卫下,平静地看着天上的激战,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他知道,要收服这条心高气傲、且有自己宏大计划的小白龙,光靠言语是不够的,必须先让孙悟空这根“硬钉子”碰一碰,磨一磨他的锐气。这场猴龙之争,才刚刚开始。而破局的关键,或许并不在天上的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