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躺在碎石堆里,头顶那块石头落下来的时候,他连躲的念头都没起。风从山缝里钻过,吹得他衣角一掀一盖,像有人在远处翻晾晒的破布。
他没动,也没打算动。
娜娜走过来,低头看他,机械臂发出一声短促的咔哒声,像是在清嗓子。
“你还活着?”她问。
“暂时。”他闭着眼,“刚才那一跤把我最后一丝斗志摔没了。”
“你昨天说酒没了就活不下去。”
“我改主意了。只要人还喘气,倒霉的事就还没完。”
娜娜蹲下,光学眼扫过他的膝盖和肩膀,数据流在内部闪过,没说什么。她知道他疼,也知道他不想听“建议休息”这种废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陈浩终于翻身坐起,拍掉裤子上的灰,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走到半路,忽然停下。
“水还在流吗?”
娜娜点头:“出水口稳定,每分钟约十二升,足够维持基础饮用与灌溉雏形。”
“那就行。”他咧嘴一笑,笑得有点虚,“至少咱不是彻底输光。”
他们沿着干裂的地表往回走,脚踩在硬土上发出脆响,像踩碎一地枯骨。太阳挂在头顶,晒得人头皮发麻,可谁也没提遮阳的事。能走就不错了,谁还敢挑舒服。
钻机还立在原地,连接着引水渠的金属管闪着微光,水流顺着沟槽缓缓前行,像是这片死地上唯一活着的东西。
陈浩盯着那股水看了好久,忽然弯腰捧起一捧,泼在脸上。
凉的。
他打了个激灵,又捧了一次,这次喝了一口。
“没毒吧?”他问。
“检测正常。”娜娜站在旁边,“但建议别拿它当心理安慰剂。”
“我已经开始依赖了。”他抹了把脸,“你说人是不是贱?有酒的时候不珍惜,全烧了才觉得香;现在这点水,放以前我连洗手都嫌少。”
娜娜没接话,她的传感器突然捕捉到三道移动热源,正从西侧缓坡接近。
她没立刻提醒,而是悄悄调出了电击模块的能量读数——低功率,可控,不会致伤。
“来客人了。”她说。
陈浩顺着她视线望去,三个身影正朝这边走来。穿得比乞丐好一点,比幸存者差一点,手里拎着铁棍和断钢筋,步子走得挺齐。
领头那人三十出头,脸上晒脱了皮,嘴唇裂着口子,眼神却亮得吓人。
“这水,你们挖的?”他站定,离钻机五米远,声音沙哑。
“我们挖的。”陈浩挡在钻机前,顺手抄起旁边一个空水桶举起来,“看清楚了,这是我们的。”
“先占先得。”另一人冷笑,“没人规定水只能归挖的人。”
“有道理。”陈浩点头,“那我现在宣布,这水归我脑袋顶上这块天管。你们要喝,得先问我头顶这片云答不答应。”
“你挺会贫。”第三人上前一步,“但我们三天没喝水了。”
陈浩脸上的笑淡了些。
他看着他们手里的铁棍,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水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些人不是来打架的,是来抢命的。
“我们也是三天才通的水。”他说,“之前靠舔岩壁上的湿气活下来的。你们以为我们乐意守在这儿晒成腊肉?”
“所以我们现在接手。”领头的往前迈了一步,“设备留下,水我们用,每天给你们两桶,够活命。”
“听起来像施舍。”陈浩冷笑,“你知道我昨晚梦见什么了吗?梦见我把最后一桶酒倒进沙子里,然后蹲那儿闻味。你现在让我把水让出去,跟让我去闻沙子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走。”那人说,“没人拦你。”
“我不走。”陈浩把水桶往地上一砸,“这水是我们一锤子一铲子弄出来的,你们想拿走,得先从我身上碾过去。”
空气一下子绷紧了。
三人互看一眼,握紧了手里的家伙。
娜娜动了。
她没出声,也没亮武器,身形一闪,直接从原地消失。下一秒,她已绕到三人背后,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第一人刚举起铁棍,后颈就是一麻,腿一软跪了下去。
第二人反应快,转身挥棍,可眼前已经没人。他只觉腰侧一震,像是被闪电戳了一下,整个人抽搐着倒地。
第三人想跑,刚迈出一步,脚踝就被一股力量拽住,扑通摔在地上。他回头,看见娜娜蹲在他身边,手指还冒着淡淡的蓝光。
“别动。”她说,“再动一下,下次就不只是麻痹了。”
三人躺在地上,抽搐未止,嘴里骂骂咧咧,却不敢再动。
陈浩走过来,低头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其实你们跟我一样倒霉。”他说,“要是换个地方,咱还能分一口水喝。”
“那你为什么不让?”一人咬牙。
“因为我怕。”陈浩说,“今天让了,明天就会来十个、二十个。后天我就得跪着求你们给口水喝。我不想变成那样。”
娜娜走回钻机旁,检查设备状态:“建议转移核心装置。暴露在此处,等于立了个‘快来抢我’的牌子。”
“可这玩意儿多重啊?”陈浩摸了摸钻机外壳,“上次搬它,我差点把腰折了。”
“我背。”娜娜说,“你拖管线。”
“你右臂不是卡了吗?”
“不影响承重。”她说,“影响的是你的安全感。”
陈浩没再说什么,两人开始拆卸连接件。钻机主体被娜娜单手扛起,稳稳压在肩上,金属支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是在抗议。
他拖着辅助管线,一边走一边喘。
“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做个自动喷水的机器人?”他喘着问,“让它守着水源,谁靠近就电谁,比我这人工吆喝强多了。”
“可以。”娜娜说,“顺便加上语音提示:‘此水有主,违规者将体验免费按摩服务。’”
“加一句‘本服务由倒霉蛋陈浩赞助’。”
“已记录创意提案。”
他们沿着岩缝缓慢前行,避开开阔地带,最终将钻机藏进一处狭窄的凹洞,用碎石和废弃金属板盖住,只留一条细缝用于通风。
“短期安全。”娜娜扫描周围,“但长期来看,需要建立预警机制。”
“比如?”陈浩靠着岩石坐下,揉着肩膀。
“震动感应、热源追踪、远程报警。”她说,“甚至可以联网多个节点,形成监控网。”
“听着像军事基地。”
“生存本就是战争。”她说,“只不过对手换了名字。”
陈浩笑了笑,笑得有点累。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个出水口,那股水还在流,细细的,却一直没停。
“只要还流着,就不算完。”他低声说。
娜娜站在他身旁,光学眼转向远方地平线,扫描数据不断刷新。
“人类的忍耐极限,通常是三天。”她说,“他们还会回来。”